第十章 天妃神像
這個動物的存在,也否定了這位女子其實為普通人的可能,誰都知道,只有神靈才會腳踩神獸作為坐騎。當然,徐如林覺得,將某位神靈塑造成這樣體態婀娜有致,很容易引發凡夫俗子們浮想,確實有些不莊重。事實上很多時候,中國式的神靈造像為了突出神聖莊嚴,會將女性神明或者菩薩中性化,至少徐如林在廟裡看到的觀音像就是如此。雖然以20世紀的眼光看,這座神像寫實而又充滿女性美感;但是以封建時代的眼光看,多少會有些褻瀆的意味,當然以上這些,也只是徐如林對古人想法的臆斷,明朝審美如何,他也沒有研究過。非要說那個時代的人會迂腐刻板,會故意避諱這些,那人家也寫出了金瓶梅。
他們再走近些,看到這座女性臂彎里還付著一隻動物,大小像一隻貓。這也是以往神像里不多見的。
「她腳下這個動物,我以前在天妃娘娘廟的屋檐上見過,是避水的神獸之類的東西吧?」徐如林說道,雖然見過,但是叫不上名字。
「我也見過,在大英博物館,」上校仔細打量著底座,「對,一模一樣,在宋代法輪寺銅鐘上也有。銘文上說,這是一種祈求風調雨順的動物,龍的九種形態之一。」
只要是關於中國歷史的部分,詹寧斯都要比徐如林知道的多一些。
「實際上,我碰巧知道它叫聲么。你們中國人說龍生九子,它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沒記錯,叫做蒲牢……」
「你想說,這個女子,有可能就是這座島上的神仙?」
「我不確定,不過顯然是很合理的解釋。也許你們的那位皇帝是愛上女神了,不然不會送上這麼貴重的禮物。」上校叼著沒有點燃的煙斗,興緻似乎不錯。徐如林發現他有時候也沒什麼正經。
「不可能,島上仙人即使是位女性,也不可能是這個樣子的。」
徐如林確實有一些先入為主的看法,既然這座島如此陰森神秘,那麼盤踞其上的仙人自然不是什麼善茬兒,神態上應該是不怒自威,外形多半是三頭六臂。
「徐,我對你的判斷持保留態度。實際上我的飛機從天上飛過,看到島上的中央山脈有一座女神像,大約有半英里高。當然看不清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她。」
「上校,你從空中見到過這座島,又是怎麼回事?」徐如林岔開話題。
「哎,說起來來話長。」
上校嘆息一聲,然後是長時間停頓,似乎又想含糊地混過去。但是這次徐如林決定刨根問底。
「你只管說,現在我們有的是時間。」
「好吧,」上校說著,一屁股坐到女神腳下的似龍怪獸頭上,然後撓了撓頭做回憶狀。徐如林耐心地等著下文。
「3年前,我們所在的單位,也就是皇家海軍情報局在科倫坡的情報站,發現一艘德國間諜船,帶著秘密任務來到印度洋,他們試圖尋找一種具有很高價值的神秘力量,後來我們知道這種東西叫做不死細胞。當時戰爭已經一觸即發,我們當然要在世界各個角落盯著他們。」
「是什麼力量?」徐如林坐到了底座的另一邊。兩人如同財神腳下的善財童子一樣,一左一右相對而視。
「你聽說亞力克西卡雷爾博士嗎?」
「聽說過,我在海軍學校時教官提起過;好像是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
「不錯,他是法國科學家,一個納粹同路人,當然我不應該否認他的才華,他是縫合血管術和器官移植的開創者,也是不死細胞研究的先驅。」
「不死細胞又是什麼東西?」徐如林迅速找到了上校話里奇怪的部分,倒不是他天生敏銳,只不過不死細胞這個奇怪的詞放在一堆醫學名詞後面,確實顯得格格不入,聽著更像是中世紀黑魔法。
「嗯,確有其事,卡雷爾在30年代中期,發現了一種讓細胞無限分裂的方法。」
「細胞難道不應該一直分裂嗎?」
「在看過資料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他們告訴我,其實並非如此,一般細胞大約分裂個幾十次到一百次,總之造物主給所有生物的壽命劃定了一個上限,我們不可能一直青春煥發。」
「原來如此?」
「但是卡雷爾的實驗室找到了一種方法,據說可以讓雞心細胞在培養皿內一直維持反常的分裂。科學界認為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為在其他實驗室無法重複,所以很多人斷定實質是卡雷爾的實驗室被污染了。」
「好像說的有道理。」
「但是,這種反駁恰恰很蒼白。」
「蒼白在哪兒?」徐如林只能亦步亦趨地盡量跟上上校的思路,上校喜歡東拉西扯,讓他追趕其思路十分吃力,就目前談論的東西而言,似乎跟濃霧後面的那個島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問題在於,什麼樣的污染才能造成細胞的反常分裂?」
徐如林發現自己有一點開竅了,所有的事好像變得有關聯了,但是他似乎還需要上校再點撥一下。
「你一定在想,這和明朝皇帝有什麼關係?是的,卡雷爾同樣在尋找長生不老的方法,他們的目標甚至是目的地都是一樣的,就是這裡。」
上校終於點醒了徐如林,事情突然變得有些明朗起來。
「我的上級從未對卡雷爾產生過一絲一毫的興趣,應該說反應麻木是官僚主義最直接的表現,」上校的話又有些扯開去了,「直到有一天,他們偶然間發現德國人在為卡雷爾的實驗室大費周章,甚至在在西門子公司秘密研製一種新式的,放大率較為普通光學顯微鏡50萬倍的電子束顯微鏡。並且同一時間,納粹資助的考察隊和考察船,如同幽靈般四處遊盪,尋找著什麼。」
「尋找那種污染源?」
「不錯。通常這些轉過很多手的情報,會參雜著訛傳和誇大,但是很少有空穴來風。總之他們需要更多的那種『污染源』,來推進實驗。比如黑森號間諜船,就裝載著一支馬戲團,以環球演出的名義出發,進入了我們的視線……」
「環球演出?」
「是的,船上搭載的是玲瓏馬戲團,馬戲團是真的,而且很有名,不過真實目的是用來掩人耳目。」
「這麼明目張胆?」
「間諜活動未必總是得像做賊那樣藏在陰暗角落裡才安全,有時候大張旗鼓恰恰是高明的選擇。比如利用馬戲團演出,可以自由在世界各地出沒而不引起懷疑,船上搭載一些奇怪的東西,也不會引起懷疑。你們中國人說的大隱隱於市,大概就是一個意思。」
「哦。好像是這樣。」
「這艘船在葡屬果阿與他們在印度的間諜接過一次頭,獲得了一些16世紀中國航海家留下的資料,然後就失蹤了,我的手下傳出消息,下一站將是日本長崎,但是這艘船一直沒有到達,而是從此消失在了所有人視野外……」
上校說到這停了下來。
「後來怎麼樣了?」徐如林催促起來。
「6個月前,也就是日本人在太平洋發起進攻的前一個星期,我們的偵聽單位突然又探測到那艘船斷斷續續的求救信號,它竟然還留在馬來亞以北的某個地方。於是我乘坐一架有無線電測量功能的水上飛機,從新加坡起飛追蹤信號。當時,領航員告訴我,應該在南面看到巴拉望島的時候,那裡卻什麼也沒有。但是黑森號的求救信號卻增強了,然後,我看到了東面海上的那團霧,就在信號的方向上。」
「然後呢?」
「然後,飛機鑽過那團又厚又高的霧氣后,」上校停頓下來,徐如林注意到他茫然看著前方,瞳孔卻在收縮,「……霧突然消失,能見度變好,那座島以及島上的中央山脈……突然從眼前冒出來。事實上,我們的飛機差點撞上那座雪山,當時飛機距離山峰是如此的近。我清楚地看到了白雪覆蓋的主峰,主峰下是波光粼粼的小湖泊,還有湖邊的宮殿式樣的建築群,山腰下巨大的人形雕像,這一幕太驚人了,每天晚上都會在我的夢中重現。」上校不由自主第搖晃起腦袋,似乎想把自己從夢境中掙脫出來一樣。
「這座島允許你們靠近?」徐如林吃驚道。
「不,我覺得她只是大意了,我看到雲層開始變厚,試圖圍住我們,雲中出現密集的閃電,那些閃電越來越近,開始追逐我們,飛機至少被擊中了6次,儘管他們告訴過我,肖特桑德蘭飛機有極佳的防雷設計,但是4台發動機還是接連停車了。幾名成員在雷電引發的火災中接連死去,我接替了死去的副駕駛,與奄奄一息的飛行員死死控制住方向,才將失去動力的飛機滑翔出這片霧海。」
上校又停了下來,往他的煙斗里添加煙絲。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們的飛機闖出了霧海,為了儘快找到陸地,我們向東去馬尼拉灣,但是直到燃料耗盡也沒有看到大陸。入夜後,我們用盡了最後的燃料,只能試著降到海面。飛機重重撞到水面上,飛行員沒撐住;說來奇怪,只有我這把老骨頭活了下來。趁著千瘡百孔的飛機沉沒前,上了救生艇,然後然後因為傷勢過重而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