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花開堪折直須折
許言川面沉如水地站在廊下,將近一個時辰都沒有言語。
冷麵也陪在他身邊站了一個時辰,眼見著夜風一陣陣地吹過許言川單薄的身形,這才猶豫著開口:「主子,起風了。」
許言川駐眸在被風吹動的梨樹枝上,眸子里的漆黑一點點地沉澱下來:「山雨欲來風滿樓。」
冷麵眸子頓了頓,正想說話,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重重的吱呀聲,他回身去看,見是揉著眼睛的月華推門走了出來。
美人一身單薄寢衣,玲瓏身段掩在衣衫之下,一張玉一樣的容顏展露在夜色里,美得驚人。
倒不是生出了什麼旖旎心思,不過是覺得驚艷,冷麵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誰料這兩眼才剛看完,自家那心眼比針鼻兒還小的主子就已經沉著臉走到了郡主身前,一下子擋住了他看過去的目光。
「怎麼醒了?」
月華被許言川拉著進了房,眼神還是帶著點迷糊:「我渴了喊人,沒人應我。」
往常月華半夜口渴時許言川都會第一時間下床給她倒水,這次他心裡有事,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
轉身到桌邊倒了杯水給她遞過去,伸手撫了撫她的小腦袋:「喝了水早點睡,已經很晚了。」
月華一股腦把一杯水喝了個乾淨,放下杯子時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聞言便問他:「那你為什麼還不睡?」
許言川接過杯子的手一頓,神色如常地道:「剛才冷麵說山下有人想要闖庄,我起來去看了一下。」
「闖庄?」月華擠著眉頭看著他:「為什麼會有人闖庄?」
「大約是好奇吧。」許言川微微一笑,打橫抱起月華放到床上:「不是什麼大事,你先睡吧。」
「不。」月華搖頭,拉緊他的手眼巴巴地望著他:「你陪我一起。」
她難得有這樣粘人的時候,許言川心裡高興,便是什麼事情也顧不得了,俯身在她額上親了一口,「好。」他轉身看了看窗外的黑影,對著月華道:「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月華依依不捨地放開他的手,還是乖乖說了句好。
冷麵聽到裡面的聲響,立刻作嚴肅狀老實站好。
輕輕合上門,許言川看向門外的冷麵:「把所有暗道的機關全部啟動,暫時不用管他們。」
許言川對於水月雲山的機關十分有信心,從不擔心能有人躲過一切機關暗器活著闖進來。
「是。」冷麵得令下去,許言川下了命令之後又重新進了房門。
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已經閉上眼睛的月華自覺鑽進他懷裡蹭了蹭在,嘴角牽起一抹淺笑。
她雙頰粉嫩,嘴角微揚,紅潤潤的唇瓣微微扯著,安然寧靜的模樣直把許言川一顆心都暖化了,忍不住在她頰上烙下一個吻,也隨著她閉上了雙眼。
……………………
柴玉澤在山口幾經抉擇之後最後還是決定帶人闖山,卻不想幾百人方行了數丈就被密密麻麻的機關暗器逼回了遠處。
暗衛之長摸了摸額上的冷汗,在退到安全的地方之後對著柴玉澤苦勸:「小王爺,暗道之內機關密布,咱們根本就不可能闖進去。」
身經一番兇險,柴玉澤何嘗不知道這條路想要走下去到底有多難,想見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遠在天邊,他心裡如何能不急?
暗道既然險極,柴玉澤自知不可能帶人闖上去,便只能另尋出路。
「暗道闖不進去,那我們就直接從大路走,帶著人直接從明面上上山。」
「可是水月雲庄有庄規廣告天下,如果我們闖進去恐怕就是和整個江湖為敵。」暗衛長擔憂道。
水月雲庄立足世間幾百年,佔據了整個明州乃至北盛國風景和氣候絕佳的地方,卻始終能超然於世而無人敢闖山闖庄半步,他的背後自然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神秘勢力。
有人說水月雲庄的莊主是北盛世代相襲的武學世家家主,武學造詣之高,江湖之人無人可望其項背,所以多年來無人敢惹。也有人說水月雲庄在北盛建國幾百年來一直在世上地位不俗,背後定然有朝堂勢力。但無論外人怎樣議論,水月雲庄的主人除了每隔幾十年令人重立一次庄規之外從來不曾在世人面前出現過。
越是神秘就越是令人心生畏懼,這麼多年來,水月雲庄一直安然於塵世,甚少有人打擾。
或許正是出於對這個立世多年的神秘勢力的敬畏,即便很多人對這裡充滿好奇,卻很少有人敢真的不顧水月雲庄的危險而毫無顧忌的闖上去。
外人只知道,所有試圖闖入水月雲庄的人最後都沒有再出現過。
「不過是傳說罷了,也未必就是真的。」柴玉澤眯著眼,臉上的表情果斷而堅毅,儼然是瀕臨大戰的沙場老將,周身竟無一絲少年人的稚嫩影子。「而且即便是事實,我柴王府也未必就當真怕了他。」
暗衛長神色晦暗難辨,語氣也很嚴肅:「水月雲庄太過神秘,還望小王爺三思。」
「再思幾百次我也還是會這樣決定,你先帶幾個人到山頂探一探,稍後我們就上山。」柴玉澤轉過身子對著身後的暗衛長擺了擺手,背對著的方向,暗衛長看不到他的表情。
暗衛長見他態度堅定,不好再勸,只得應了下來。
當先探路的是柴王府暗衛里最擅長偵察的十個年輕男子,得了命令之後立刻整裝上山。
暗衛長候在柴玉澤身邊,一眾人一齊在山下等那十個人的消息。
十人清淺的腳步聲消失在路盡頭,柴玉澤一行人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那邊。
炙熱的陽光略微轉溫,太陽不知不覺地向西行去,轉眼過了一個時辰。
幾人離開的方向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兩個時辰過去了,山上還是一片寂靜。
暗衛長望著山上的方向,眸子越發冷凝。
四季如春的明州氣候溫暖,山上四處是蔥蘢的樹木,道路兩旁儘是長勢極好的野草和其他植物,時不時有幾聲蟲鳴鳥叫聲傳來,為靜謐的環境里增添了幾分生機。
這已經是那十個人上山後的第三個時辰。
原本在正南方的太陽已經走到了西方,日光漸漸減弱,蟬鳴聲在傍晚時分越發明晰。
柴玉澤看了看空蕩蕩的山口,臉上是如同山陰處一樣的墨色:「不用等了。」他道:「他們回不來了。」
他用平淡至極的語氣說出了最不留情的話語。
那十個人在柴王府的暗衛之中實力已經是佼佼,連他們去了都沒有活路,更何況是武功和實力都不如他們的其他人?
山頂上的危險,幾乎難以想象。
柴玉澤靜靜地看了山頂的方向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對著身畔的暗衛長說:「你帶人守在山下,我自己一個人上去。」
「小王爺!」暗衛長大急:「那十人遇險,此處的厲害便可見一斑,屬下如何能讓您一個人上去,這使不得啊。」
「你不必勸。」柴玉澤道:「柴王府的暗衛里,便是你的功夫也不及我,而且我是北盛受封的王侯,他們總會顧忌些。」
雖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是暗衛長還是半點都不敢放鬆,知道自家主子去意已決,只得改換戰略:「那屬下陪您一起去!」
「我自己一個人來去自如,有你在我行動起來反而會束手束腳。」柴玉澤見暗衛長面露憂慮,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心中有數。」
柴玉澤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面容上是風靈俊秀的少年模樣,但抬眼凝眸之間卻總是自帶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叫人下意識地服從。
暗衛長躬下身,口氣焦急卻無奈:「是。」
柴玉澤看著雙手握拳的暗衛長,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他心中又如何不明白,如果他回不來,眼前的這幾百名暗衛最後也會落得一個必死的結局?
但是事事總有輕重緩急,人也是如此,他心裡清楚這些人的猶豫和恐慌,卻不能為了他們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畢竟,跟月華的安危比起來,眼下這些人的性命未免太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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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言川舉著花枝腳步輕巧地推開房門,低頭時正瞥見月華白白的腳丫。
無奈地把花枝放下,許言川單手將她抱到懷裡:「怎麼又不穿鞋子?」
月華眼神亮晶晶地奪過他手裡的玉蘭花枝,蹬著雙腿漫不經心地答道:「我想穿來著,可是沒找到鞋子。」
抱著她放到床上,許言川躬身趴到床底下把她沾了灰的繡花鞋拿出來,抬頭時有些莫奈何道:「床邊的柜子里還有其他的,你下次要記得穿。」
「知道了知道了。」月華敷衍地應了兩聲,低眼將玉蘭花舉到他面前:「明州好像沒有長玉蘭花的地方吧?你從哪裡弄來的?」
「讓人到西晁的玉蘭園移植了幾株到百花園。」許言川坐到她旁邊,看著白玉蘭純白的花瓣眉心動了一下,「這是今晨開的第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