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回歸
卿羽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裡,許久才「嗯」了一聲。
「先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了,眼下有件大事才是非辦不可呢!」
沈雲珩話鋒一轉,頗令她疑惑:「大事?什麼大事?」
他無奈一笑:「自然是我們的婚事。」抬手替她抿去耳畔垂下的髮絲,手指順勢停在她肩頭:「方才禮部上奏,查得本年八月十六是個好日子,我已向梁帝修書,請他著手置辦你的嫁妝了。這些日子光顧著忙政務,成婚之事卻擱了一旁,讓你等急了吧?」
卿羽側過身子,嘟囔道:「我才不心急呢!」
「好好好,你不急,是我急,」沈雲珩笑道,「大陳國新君登基月余,立后之事卻一擱再擱,倒讓我很有危機感。」說到這兒雙手抱她入懷,笑語里有絲慵懶,「我可不會再讓我們的婚事出現絲毫變故了,趕緊將你娶進門,才能放心。距離婚期算來還有兩月時間,可我真是一天都不想等。」
早在四月時,前陳太子周漢旗就攻進了大陳京畿,殺入皇宮,逼得那周宣引頸自刎。六月時,周漢旗登基為帝,改年號玄貞。新帝黃袍加身,萬民稱頌,後宮卻空乏至今,在大臣們的上疏下只草草封了幾個妃子,最令人矚目的皇后之位卻一直沒有眉目。
大師父來時除了帶了一些典籍醫書和珍罕藥材,還有一封師兄的親筆信,或許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什麼也說不出來,以致整頁書信只有一行字:人在誰邊,今夜玉清眠不眠?
一語道盡萬千相思。可惜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一心一意要追隨他的傻姑娘了。
曾經陪他輾轉流離行軍打仗的歲月,如今想起仿若前世的一場夢境,有句承諾卻如烙印清晰地鐫刻在心上。那個暗香浮動的月夜,他吻上她鬢角的發,說:「他日問鼎天下,你便是大陳唯一的皇后,我會許你一世長安,永世太平,再不會讓你見到戰亂紛爭。」
如今他夙願達成,大陳江山重握手中,太平盛世等待他去開創,而她卻不在他身邊了。連天烽火遮掩了她的本心,兜兜轉轉方才悟得真愛所在,本來還會擔憂沈雲珩介意這個小插曲,但現在聽他玩笑般地說起此事,終於明白,時間改變了一切,而她該是慶幸。
見她只是窩在懷裡沉默,沈雲珩低首吻向她面頰,呼吸卻變得有些渾濁起來:「阿羽,你怎麼不說話?」
她被他吻得有些迷亂,也意識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趁著頭腦尚且清醒,費力地將他推開一分:「別這樣……」
他挑眉,手上用力將她帶入懷中,順勢欺身壓倒在軟塌上,凝注著她姣好的容顏,一時間心頭湧出無限柔情:「阿羽,你知道嗎,我走了這麼長的路,終於能換來今日。一想到從今往後都會有你在身邊,就感到什麼都不缺了,其他諸事皆不值一提。」
從前他是成王,位分尊貴,如今他是帝王,高高在上。可是哪管身份變換,他對旁人始終莊重淡然,卻對她說起情話來仍出口成章一如既往。所不同的是,那時的她只覺羞惱,現在卻聽著十分順耳。從相識到相愛,這一路的山重水複,終於讓他們真正找回了彼此。
神思紛飛間,忽感頸上一涼,才赫然發覺領口已不知何時被他扯開。面對她吃驚的目光,他狡黠一笑,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大手在她身上來回遊走,挑撥起來的灼熱令她不自覺閉了眼睛,在他溫柔而充滿力量的身軀的引領下,一同墜入蝕骨的沉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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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國聯姻,山高路遠,於是在六月時,卿羽暫先回到闊別了三年的梁宮。那日,當她趕回到大梁的宮門前,天上忽地飄起淅淅瀝瀝的雨絲,她沒有腰牌,亦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物件,當年她連夜從梁宮逃走時,丟掉了一切與這個地方有關的東西,包括清平公主的身份和與之有關的所有記憶。
原以為此生不會再回來,卻沒有想到轉了個大圈,她還是轉到了這裡。
守門的侍衛狐疑地將她打量了一番,還是遣人去了內宮通報。宮牆是由巍峨高大的巨石壘砌而成,沒有地方避雨,她牽著馬站在紛飛的雨中,面對著緊閉的朱門怔怔出神。心底湧上來的感受五味雜陳,有喜悅,亦有不安,期待中又有著濃濃的忐忑。
不知道這三年來父皇過得可好,皇兄的身子有沒有完全恢復,雲妃是她在梁宮時唯一的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不知她現在好不好,還有清歡,那個開朗又有些刁蠻的小公主,是不是又長高了……
怔然出神間,忽聽一聲巨響,抬眼望去,宮門大開,宮人們踏著細碎的步子小跑至大門前,分成兩列有序站好,一直延伸至深牆大院看不到的地方。
她訝然,驚呆的空當兒又見宮人們面向她齊齊行下跪拜大禮:「恭迎清平公主殿下回宮,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為這盛大場面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又是感動又是歡喜,蕭承望從宮苑走出,仍是記憶當中的健朗模樣,只是鬢角的髮絲愈加灰白,又分明是蒼老了不少。
卿羽一時哽咽,怔怔地望著他說不出話來。還是福公公笑著提點道:「清平公主顯然是高興過度,不知說什麼話才好了!」
她驚起回神,連忙朝蕭承望屈膝跪拜:「兒臣不孝,特來向父皇請罪。」
當年她的不告而別,著實讓蕭承望氣惱了好久,三年來對這個「不孝女」的痛罵之辭集合起來能匯成一座山,方才聽到宮門侍衛來報,他扔下手裡批著的摺子就趕了過來,一路上更是醞釀了一肚子罵她的話。
但當真正看到她,卻又一句也罵不出來了,將她扶起來,在雨里反覆地端詳,嘴唇哆嗦了幾下,卻只是連連念叨著一句:「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隨即又轉頭吩咐福公公準備各項接風事宜,順帶悄悄遮去眼角一閃而過的光芒。
望著蕭承望略顯清瘦佝僂的身體,卿羽喉頭髮緊,縱然她對於梁宮並未有太多感情,但血脈這個東西,卻是扯不斷的情感。長久的別離或許能淡去許多心念,但當再次面對時,面前這個隱現老態的老人,仍能真真切切地撼動她的心。
自打卿羽回來,整個梁宮上下就跟一潭死水突然之間變活了一樣——皇宮裡的妃嬪貴人和皇子公主本來就數量稀少,且各自相安無事風平浪靜,日子實在是無聊,清平公主的回歸,便如一顆石子投進了靜湖,一圈小小的漣漪也足以掀起一番熱鬧。
更何況,清平公主婚期將至,這下子,大家終於有事可干,更是有了話題可討論,日子一下子變得有趣起來。
東宮裡,幾株石榴樹上掛滿了紅艷艷的花,遠遠望去仿若一片燦爛的雲霞。蓮生新沏了一壺熱茶,醇郁的茶香裊裊散開,沁人心脾。蕭遠換上常服,一襲白衫閑適溫雅,略舒眉峰的淺笑都蘊著滿滿的溫柔。
「當年你的出走,可真讓父皇傷透了心,」說起當年事,蕭遠溫和的笑容里難掩一絲責備,「阿羽,如今你既回來,我們都非常高興,可是卻很快又要遠嫁,實在是令人傷情。」
卿羽接過他遞來的一盞熱茶,笑呵呵道:「這個好辦,只要父皇下令推延婚期便是了,說實在的,我也想多自由兩年呢!」
「可別,」蕭遠忙道,繼而笑了起來,「寧願忍痛割愛將你早些嫁出去,也好過再提心弔膽生怕哪天一個不留神又讓你翻牆逃走了,到那個時候,我們可拿什麼向大燕國交差?這不是存心不讓兩國好過么!」
聽了這話,一旁的蓮生也抿唇偷偷地笑,卿羽毫不計較,也附和著傻笑。從前的蕭遠舊疾纏身,是個典型的走一步喘三喘的病秧子,大聲說話都不能,現在卻能暢快地與她說笑,絲毫不見當年病痛跡象,看他英姿勃發神采飛揚的模樣,卿羽頗感欣慰——這才是他原本應有的人生。
二人正閑談著,只見一名女子盛裝華服,款款而至,卿羽望她一眼,便知這是兩年前被冊封的太子妃。她在外時偶然間聽茶館酒肆的人議論起天下大事時說到過,梁國的太子妃是罪臣之女,賤籍出身,她當時也只是那麼一聽,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前幾日蕭遠與她敘話,將這段風花雪月詳情告知。縱然蕭遠有意不提,她也能隱約猜到太子妃的真實身份,雖然內心有絲芥蒂,但看著他面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她不予點破,決心放下成見,也由衷地替他感到高興。
不管怎麼說,他終於放得下死去的蘇良娣,能夠接納新的感情,開始新的生活了,這本是一件好事。
卿羽起身朝太子妃見了禮,太子妃極是溫柔敦厚,含笑回禮,又朝蕭遠笑道:「殿下,方才父皇身邊的福公公過來傳話,說是父皇有要事相商,請您去御書房一趟。」
蕭遠點頭應下,將行未行之際又囑咐太子妃道:「你與清平雖俱是宮中之人,卻是初次見面,眼下清平婚期將近,你要協助操持的事情又多,若還有什麼考慮不到的,不妨多與清平商議,免得有什麼疏漏。」
太子妃恭謹而答:「是,臣妾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