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青山埋骨
外界傳,九王是魏王的私生子。所以魏王宮的皇太子殿下,視作九王是眼中釘肉中刺。
但是九王的所作所為,卻又好像應承了天下人的說法,那些將他傳的如妖魔的傳言,似乎一夜間就風聞了魏國。
「你在想什麼呢。」耳邊輕飄飄飄來九王的話,紅腰手心滲出汗漬,面上還是鎮定著。
紅腰說:「奴婢在想,選擇山道是否正確。」
九王的微笑像是狸貓:「小紅兒,選擇了什麼路,就不能回頭了。」
紅腰沒做聲,他叫她小紅兒,至少說明,他是知道她的名字了。她一度認為,這位王爺是不會記得這些邊角之事的。
「是。」紅腰說道。
九王把手裡的茶杯放到桌上,發出清脆的叮噹聲:「似乎跟了本王,你就沒有問過一句話。」
一個人沒有問題,是不正常的。
九王笑了笑:「宮中活得最長的婢女,就是同你一樣,封存自己的情緒,不露出悲喜,想要留著命,就要首先當做自己沒有命。」
把自己當做沒有生命的軀殼,不管什麼樣的屈辱都能甘之若飴。
紅腰安靜的坐著,並沒有因為九王的這番話,產生什麼動搖。
九王道:「但是,毫無問題的人,往往也會犯嚴重的錯誤。」
紅腰抬頭看著九王。
九王就又笑了:「你看,比如你並不是沒有問題,你每次心中有惑的時候,就會睜開你的眼睛。」
紅腰知道自己不管如何反應,都可能避不開眼前人的耳目,所以眼中則多了份坦然。
九王撐著額頭倚在桌案,似是深思:「像是魏大監,你一定對他很有不解之處。你可知他為何喜歡用宮中的酷刑取樂,那些花樣百出的刑罰,又都是誰想出來的?」
紅腰的肌肉跳了一下,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那件鐵衣穿在身上的痛不欲生,還留在她腦海的深處。
九王笑意模糊:「他自然是跟魏王學的,魏王宮宮牆外的那些女人,都是殞在魏王手下。那你又知不知道,這許多手段,魏王其實,也是跟那位深受愛戴,慈眉善目的皇太子學的。」
再也沒有比這幾句話,更沒有溫度的語言了。即使封存了情緒,不露出悲喜,還是會感受到那股深入心間的涼意。
九王盯在紅腰臉上:「你現在是不是有問題了?」
紅腰看著他,唇齒中,卻比自己想的要涼薄:「皇太子。」
她沒有忘記魏國百姓,是如何推崇那位仁德的皇太子。
九王眸光微深:「你是不是想問,那麼皇太子,又是從哪裡得知的?」
紅腰心頭一涼,眸光一縮,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九王笑的極美,冠世美人,大抵也如這般:「其實你也想到了不是么,當然是……我教的啊。」
像是佛祖口吐蓮花,溫柔嘆息,福澤世間。
紅腰深深地垂下了頭,並且,似乎再也沒有力氣抬起來。
山路上有難以想象的顛簸,但是馬車的六個輪子,穩固地吸附在地面,白面車夫幾近瘋狂地趕著馬車碾過無數的碎石,碎石滾落下山,發出轟鳴的聲音。
紅腰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馬車一個急剎,儘管她渾身戒備,頭依然狠狠撞在馬車廂壁上,撞得頭破血流。
而九王依然保持著支著額頭的動作,優雅依靠在桌上,連衣角都沒有飄一下。
紅腰捂住流血的傷口,有些心底發涼地看向馬車外,儘管被門擋著,什麼也看不見。
「把馬車和裡面的東西,全都留下來!」粗厚的聲音說出毫無意外的言語。
紅腰心中劇烈跳動,預料成真。
九王抬起了身體,面上露出笑:「來了啊。」
沒有意外,沒有過激的語氣,就好像說「吃飯了啊」。
外間聽不見白面車夫的回應,攔路的盜匪發出了囂張的大笑,覺得自己已經成功把對方嚇到連話都不敢說。
九王看著紅腰:「這車裡沒有一分錢,本王不需要錢。」
紅腰並不需要他這樣「好心」解釋,可以說,她的心裡已經處於完全靜止狀態。
「打開車門。」九王吩咐。
這車門只能從外間打開,紅腰觀察過,從裡面,門的位置是完全光滑的,和四周的廂壁一模一樣,也找不到可以伸手推開的地方。
門輕輕地打開,帶著金屬的聲音,白面車夫正面對著九王,九王懶懶地看了他一眼。
攔路的盜匪眼睛立刻亮了,寬大的馬車廂裡面,那個身材纖細的女人幾乎異常顯眼,順滑的長發,是他們多少年沒有遇到的了。
那個匪首眼睛發綠:「留下車裡的女人,你們可以從這裡過去!」
這些盜匪都是山裡的莽漢,多少年難見到女人了,一個個都是色中餓鬼。對女人,顯然比金銀錢財還要看的重要。
看到馬車這邊沒有動作,那些盜匪一個個露出兇悍,紛紛抽出了手裡的大長刀。
急不可耐,威逼利誘。
紅腰耳邊聽的清楚,身心卻更加像浸入在涼水裡,半絲活氣也感覺不到了。
九王看著她,嘴角再次露出模糊的笑:「路是你選的,你自己來做吧。」
紅腰看著九王纖塵不染的衣袖,默默地站起來,跳下了馬車。
對面的匪首盯著紅腰的紅裙,纖細腰肢,眼都挪不開,他沒想到不僅順利劫到了女人,對方還是這等上乘姿色。
這無異於荒山挖到了金礦。
九王和白面車夫遠遠地置身事外,在十尺之外冷眼旁觀一切。
匪首不屑地撇了撇嘴,這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臉,他見多了,女人喜歡他們,他們卻除了外面一張皮什麼都不是。
紅腰眼看就要走到匪首能夠到的範圍,她卻忽然不走了,定定站著盯著匪首瞧。
匪首笑的陰邪:「怎麼了小娘子,這個時候可由不得你反悔。」
確實,就算紅腰現在轉身逃跑都跑不掉。
紅腰慢慢搖著頭,才看著匪首,眼睛里好像有一層看不透:「你們該走了。」
這沒頭沒尾,匪首還當她不願意,又怒了起來。
臉上有刀疤的一個人奸笑著湊近匪首耳邊:「首領,這小娘子是催我們帶她走呢?」
匪首大刀胸前一橫,不耐煩道:「廢什麼話!你今天就是願意跟老子也得走,不願意也得跟老子……」
這句話,他是邊說邊伸一隻手抓向紅腰,就在碰到紅腰裙邊的時候,一截冰涼刀刃沒入他的胸口,他的話於是也沒有說完。
他瞪大眼看紅腰,最後的表情也凝固在這一刻。
白面車夫冷冷抽出刀,匪首胸前的大窟窿露出來,直挺挺栽到地上。
【你們,該走了。】
後面幾個山匪盯著老大的屍首,有幾個人臉上露出迷惘,於是他們的神情,也大多定格在還沒有弄清事情怎麼發生的這一刻。
也就是俗說的,不知自己怎麼死的。
也許他們到了陰曹地府,閻王問起來,他們也只能說,不知道自己被什麼殺死吧。
白面車夫抱著血腥味已經極重的刀,冷冷看著地上屍體,一刀斃命,傷口齊整,出血量少。
紅腰站的最近,衣角連半點血跡也沒沾到。
紅腰乾澀的目光看著地上的人,血也許沒有沾上,但是這般濃重的血腥,卻早已環繞在她的身上。
九王懶洋洋的聲音響自馬車內:「可以回來了。」
白面車夫咣當扔下了刀,直挺挺走向馬車。紅腰慢慢轉身,用很漫長的速度,走回了馬車。身後那些盜匪,至今也不知在這山道上搶奪過多少人,如今橫屍在這裡,就算哪天被人發現,也成為一具白骨了。
九王不忘提醒:「這是你選的路。」
紅腰抬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