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問明月
滄鏡這才憶起來,五年前便已深深地傷了徐子衿,失了承諾,現在又能以什麼資格去指責誰?為了阿初已經令子衿痛徹心扉一次了,這次,還是不願放過?放了,說過的自在呢?
「子衿,我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你知,我從來都不願你受到半點傷害的,無論是誰,我都不想讓他們傷害你的……」
「所以,你擋住了所有人,就是為了自己傷我的心,教我如何認清現實?滄鏡,曾經我也把你當成我的天,當成我的全部,甚至,為了你,我甘願負了全世界。最後,卻只得了重傷。有人問我愛值不值得,現在我知道答案了。」
徐子衿重重的給了滄鏡一巴掌,嘴角還有鮮血,她全然不顧,只是笑道,「不值得。」
說完后,走到了尋胥面前,湊到他耳旁說道,「帶我走,不管是哪兒,只要離開這裡,去哪兒都好。」
尋胥抱起了徐子衿,捏訣離開。徐子衿的淚,她全部的尊嚴,在這一刻,好在有尋胥。她很慶幸,當所有人都離開她,怕她的時候,唯獨有這樣一個人,可以毫無條件的接受她。無論是怎樣的她,眼前人從未嫌棄過,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他兌現了他的承諾,從未失約。
徐子衿走後,滄鏡愣在了原地。他想過很多結局,卻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究竟是哪一步錯了,竟錯的如此離譜,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失了開口求她留下的權利,一無所有。
「大人……若是還可以追,請務必把子衿追回來。你們曾經那麼深的相愛,只要把話說清楚,一定會好的。我知子衿,她的確是實力大增,可她依舊是曾經的子衿,在乎朋友,在乎大人……」
阿初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徐子衿和滄鏡的對峙。她沒想過把事情鬧大,當年她只是嫉妒,嫉妒徐子衿身邊有兩個這麼好的人在身邊不離不棄,她只是想,得到更多的關注。她壽命不長,沒想過跟徐子衿爭的,只是想趁著最後的日子裡,做自己的喜歡的事情,這也是錯嗎?
既然是錯,那又有誰來告訴她,何為對?
「阿初,你該知道,子衿向來最為身邊人著想,為此哪怕是自己痛苦,也可以裝作沒事人的模樣。五年前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已經決意放下了,今日,只是她的試探。她贏了,可以完全不在乎了。我沒想過鎖住她,她想要自由,我也可以,放過她、成全她……我只是,放不過我自己……最後一世,卻原來不過誤會和笑話一場,誰可憐我,誰憐憫她,誰放過……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人……」
滄鏡說完后,吐了一大口鮮血,倒在了地上。十世對徐子衿來說是終結,對滄鏡來說何嘗又不是呢?不死人,不過是一個傳說,哪怕是長歲者,也會有終結的一天,現在,也快到他的終結了。
阿初艱難的走了過去,抱住了滄鏡,眼淚早已經流幹了,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大人,這些日子,我記起了很多事。很遠很久的事情,遠的像在天邊,久的像從來未曾發生過一樣。我、大人、子衿、尋胥,十世糾纏,未曾停止過。我說過,死去輪迴轉世,我依舊願意做徐子衿身邊最親近的人,陪她伴她十世時光,願隨她灰飛煙滅。我是有私心的啊,我只想陪在大人身邊,哪怕是大人心裡只有子衿一個人,我也願意陪在大人身邊。」
說著說著,一滴淚落了下來,滴在滄鏡臉上,冰涼又炙熱,「大人,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是我先動的情。你先知道我的名字,先了解我的。為什麼,會是子衿……若是換做其他姑娘,我可以放手爭一爭,可那是子衿啊,我最好的姐妹,她救過我的命,我沒有資格去爭什麼。我已經放手了,可子衿一直都不信任你,為什麼,還要苦苦追尋她那麼久。若是,子衿對你的感情真的堅如磐石,就不會懷疑。我只是想試探,看子衿是否真的在乎你,沒想過這樣的……大人,我從來沒想過折磨你的。我知道子衿是你的命,為了子衿你什麼都甘願做,可你也是我的命啊……」
虞兒趕來的時候,看著自家姑娘抱著藥王哭了起來,她去也不是,不去一是。剛不可一世的女子,此刻也不見了蹤影。她不知道那女子和姑娘還有藥王是什麼關係,她只知道,最在乎的人就是自家的姑娘,無論是誰,也不能動姑娘一下。
哪怕是說,也說不得,誰都不能傷害自家姑娘。所以當徐子衿咄咄逼人的人,虞兒暈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哪怕是曉得姑娘知道了會生氣,也還是要做。
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是姑娘伸出了手,給了她的命,給了她以另一種方式活著的機會。如果不是姑娘,虞兒也早就已經死在街頭了,那破舊冷清的街頭,那全是骯髒的地方,那不想記起的過往。這份兒恩情,虞兒此生此世都不會忘記半分,用命去報答,也毫不在乎。
「胥兒,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徐子衿在尋胥懷中奄奄一息,她沒想過的,以這樣的方式收尾。咄咄逼人之後,狼狽收場,甚至,只是滄鏡說了幾句話,就讓她亂了所有的陣腳,丟盔棄甲。
「姐姐,不是你的錯,是滄鏡。如果不是滄鏡一開始招惹你,也不會有這些事情。我們姐弟兩人本來生活的挺好的,哪怕那段時間很短暫,也是最快樂的時候,因為滄鏡的闖入,而變得不一樣了。所有的罪過,起因,全是滄鏡……」
「是我,胥兒,你知道嗎,是我。阿初當時說了那位大人之後,是我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去看了他第一眼。你知道嗎,我至今還記得他的笑容,世界瞬間沒了色彩,只想留在他身邊。若不是我的好奇,就不會有之後的事情,不必有這十世,胥兒也不必守著孤獨過一輩子,都是我的錯。」
徐子衿已經記起了所有的事情,或許是在走火入魔的時候,又或許是在阿初和滄鏡在一起的時候。她以前只想記住好的事情,忽略了很多事,現在,也終於想起來了。心中感慨萬千,所有的羈絆,竟是如此的荒唐。這荒唐中,她難辭其咎。
知道是阿初先動的心,卻還是義無反顧,做了那隻撲火的飛蛾。阿初心中不痛快,也是正常。若換做是她,做的事情必定比阿初過分一百倍。那些諷刺阿初的話,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和阿初,與其說是曼珠沙華,不如說就是,花葉永不相見是結局,同為一體,缺了誰都不行,只是,不能同時存在。一直都是,一個人得了成全,一個人暗自承受一切。
徐子衿沒想過,她以為會周旋的很好,卻是這樣的諷刺。
「胥兒從來未曾怪過姐姐,這一切都是胥兒心甘情願的。不老不死,於胥兒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至少,胥兒可以一直守護著姐姐,可以在不遠處為姐姐分憂解難,挺好的,真的。姐姐如果再說這些喪氣話,胥兒可是真的要生氣了。不想看到姐姐一直自責,只要姐姐好好的,胥兒再怎麼樣,也是開心的。姐姐一直都知道的,胥兒是最不會撒謊的。」
「胥兒……這十世,是姐姐的錯……若一切可以重頭來過,唯願我們不是姐弟,以另一種身份相遇,沒有束縛,沒有譴責,只有簡簡單單的愛。千萬人海中相遇的那一刻,我能遇見你,一見鍾情、白頭偕老……」
徐子衿也曾對身份煎熬過,尋胥是她父親的養子,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只是,家裡覺得,既然已經將尋胥接回來,他姓徐,子衿只能以姐姐的身份去照顧。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方法。
徐子衿第一次看到長的如此精緻的小男孩,自然是喜歡的不得了,第一眼,就想一直抱著尋胥。胥兒粘她,她又何嘗不是粘著胥兒呢?
徐家家大業大,卻唯獨只有一個千金,徐家大小姐徐子衿,從小體弱多病,大夫都說活不過二十。徐家傾盡全力去尋找法子,得一道長指點,收養了尋胥。說來也奇怪,徐子衿身子骨本是不好的,自從收養了尋胥后,徐子衿的病竟漸漸的好了起來。
當時在整個洛陽城轟動一時,無不覺得驚奇。尋胥也是爭氣,小小年紀飽讀詩書,年歲大些后,徐父開始讓他接手一些徐家家業,他也一直做的很好。
徐子衿一直覺得胥兒絕不是尋常人,只是,那會兒心裡想的都是應該好好的照顧自己的弟弟,不能讓他受半點委屈。好在,在徐父的庇護下,姐弟兩也是快快樂樂的過了十年,那十年也是此後的時光中,最無憂無慮最純粹最快樂的十年。
「胥兒,你後悔嗎?若是沒有跟爹爹回來,不會遇見我,也不用這麼痛苦,會過更好的生活。閑雲野鶴,也是樂得自在……」
「我只知道,若我不來,你會死,我不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