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歸於塵土
「她待你如何,你待她如何,無須我多言,你心裡會明白。」
紅蓮不想動手殺了阿初,他會讓她痛苦的活著,生生世世都記得自己的罪孽,他的小丫頭回不來了,這些人一個都別想跑,一個都別想忘,全都牢牢的記著,哪怕是到了黃泉路,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也必須牢牢的記得。
看著紅蓮走後,阿初跌坐在地上,眼淚抑制不住的往下流,她都幹了些什麼啊!把徐子衿當作半輩子的仇人,恨不得她不得好死,即便是滄鏡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也做著傷害徐子衿的事。
剛開始覺得有些愧疚,到後來越發過分,她心中的惡全都給了徐子衿一個人,所有的壞脾氣都撒在了徐子衿一個人身上。
明明她們以前很好的,在她被娘親訓斥的時候,是子衿一直護著她。子衿有喜歡的人時,第一個訴說的對象也是她。她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時,支持她的人只有子衿一個,是她勸她要遵從自己的心,一生很短,萬不可給自己留了遺憾。她病重只有一口氣吊著的時候,也是子衿為她求了葯,才得以痊癒。父母病故,一如既往陪著她,抱著她安慰她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子衿啊,是那個她恨了很久很久的徐子衿啊!
徐子衿用盡心思對她好,她這個白眼狼確實實實在在的用盡心思害她。
若不是她用計使得徐子衿對滄鏡生了嫌隙,讓徐子衿再不可能相信滄鏡,也不會使自己有機可乘。那時候的子衿太相信她了,相信到只要是她說的,她都信,就連滄鏡在子衿心中的地位都不及她。
她也是憑著這份信任,一步一步,讓徐子衿一無所有,被眾人背叛。
她都幹了些什麼。
「子衿,我錯了,只要你能活過來,要我做什麼我都毫無怨言。怨我、恨我、殺我,都無妨,我只想你活過來。最該死的那個是我啊,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親手殺了我泄憤。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滄鏡從始至終愛的人只有你,哪怕你不信他,怨他,恨不得他死,他愛的人始終只有你一個。他不殺我,不是因為對我憐惜,全是因為你。他怕你傷心,連親手殺我都不願。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活該,求你,回來……」
即便是阿初再怎麼聲嘶力竭,過去了便是過去了,一切都已經歸於塵埃,悔恨比較起來早已算不得什麼,不足萬分之一。
她就算是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也換不回那個曾經把她捧在手裡,認認真真同她做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人。
「你叫什麼?」
「我叫阿初。」
「我叫徐子衿,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姐妹啦。在我面前不用管那些規矩,叫我子衿就好了,你不必太過拘束,想我了時常進宮就好,如果你娘親不同意的話,那我就傳召好了~」
「你喜歡浪跡天涯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哦,正好我也想看看這大好河山。」
「你喜歡的是丞相啊,她這人挺好的就是對感情有些古板,不過呢我家阿初那麼好,就算是再古板,就算是塊石頭,也會喜歡阿初的。」
「阿初,阿初……」
……
阿初瘋了,口中整日念叨的全是子衿二字,知道子衿是前朝公主的人少之又少,看到阿初瘋成這樣子,曾害過徐子衿的人,心裡有些難過,也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
滄鏡已許久未見到阿初,他已感受不到子衿活著的氣息,試過很多方法都尋不到一絲痕迹。他終是找到了阿初,那時候並非想站在阿初身邊,他愛子衿到入骨的地步,千年的追逐,一世又一世,子衿於他是這世上他活著的唯一信念。
千年前,阿初護著徐子衿,因徐子衿而死,他為了子衿還了阿初這最後的人情。可是,他唯一擅作主張的事,竟讓子衿生生失去了一切。如果,有重頭開始的機會,他不會在乎除子衿以外的人的生死。命運從不曾寬待過他,憑什麼,他還要留著那善良。
連最愛的人都留不住,他才是最可悲的那個人。活該每一世全是他自己承受,有些結局其實一開始就埋下了因,他們都在吃這果,苦也好,痛也好,也是自己尋得的,怪不得他人。
「你是來問我子衿的下落的?」阿初眼裡沒有一點波瀾,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滄鏡,到如今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愛上眼前的這個男子。起初,她第一次見到滄鏡的時候,只覺得驚為天人,這樣完美的人,她早就知道不屬於自己,也沒有多想什麼。之後,她愛的人不愛自己,而子衿不同,子衿的一生太完美了,完美到讓人妒忌。
她同子衿差在哪裡,憑什麼一直失去的那個人都是她,而子衿還是高高在上,不染塵土,不論是到了什麼地步,總有人舍了性命的搭救、陪伴。
也許她從來沒愛過滄鏡,只是心裡的不甘心作祟,是她在心裡一次又一次的同子衿比較,一切皆為貪念,怨不得別人。
如今,也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
那,滄鏡呢?這個把子衿愛到骨子裡的男人,又到了什麼地步?
「你早就知道了,一開始就在算計,為什麼。你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為什麼非要子衿死?我知道她來找過你,告訴我,子衿現在究竟在哪兒!如若子衿真的出了事,我一定會讓你陪葬!」
滄鏡發狠似的掐住了阿初的脖子,眼睛早已紅了,似乎只要阿初敢說出他猜想的最壞的那個答案,他真的會讓阿初死無葬身之地。
「滄鏡公子,想來你是忘了,真正逼死子衿的人還有你!我承認我設了計,你何嘗光鮮亮麗!為了能自己一個人得到子衿,你明知道卻不曾阻止我的計劃,大皇子、二皇子的死,哪個同你無關?」
阿初心如死灰,活著對她來說,不過是償債。她這個罪人,輸的一敗塗地。
「你胡說!徐子謙他們同我無冤無仇,我何故要他們性命!」
滄鏡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他總感覺有哪個地方出問題了,只是子衿怨他恨他,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細細的想之前的所有事。只知道一切都太突然了,一夜之間,全都變了。
「子衿和親,你自然是不想的,便設了計,除去了所有的絆腳石。徐子謙就是紅蓮,你要就知道了。紅蓮與子衿交好,待子衿自是不同。你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應該萬萬沒想到子衿親眼看到了所有真相吧?你和子衿之所以回不去,的確有我的原因,但只是其中之一,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找的。我是有手段,但我做了便是承認,不像你,為了抹去所有的錯,不擇手段。你比我狠!子衿和紅蓮結契,自願獻祭,獻祭便是灰飛煙滅,不願在世間留下半點存活的跡象!你何嘗沒有逼她!你也該死!」
阿初狠狠的掐著滄鏡的手,滄鏡想讓她死,恨她,怨她,她何嘗不是?如果一開始,滄鏡就沒出現過,又何故有那麼多事?所有人都該得一個美好的結局,子衿不用獻祭,不用只有十世的輪迴,尋胥不用結契,很多人都不該死……
「你為什麼要出現?你才是真正的不祥之人!最該死的是你,一直都是你!何必惺惺作態!滄鏡啊滄鏡,活該你孤獨,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口口聲聲說愛子衿入骨,實則最愛的人是自己,可憐,真可憐……」
阿初推開了滄鏡,大笑著,笑出了眼淚,止不住,絕望著。子衿決定死的那一刻是釋懷了,而她永生永世都不可能釋懷。
阿初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的出了去,天下之大,沒有一處容身之處,不配有家,她親手葬送了自己擁有的一切。生也好,死也好,終將是一場空。
滄鏡愣在了原地,猛然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合上了眼,再也沒醒來,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自是沒做過這些事,陷害他的那個人即便是找出來,也無人願意聽他解釋。子衿已經去了,誠然他把心掏出來,也不過是鬧了笑話。
說好的同生共死,每一次赴死的人都是子衿。說愛她,卻連她想要的都沒辦法給。他的確是愛子衿,用自己的方式,自私的愛著,沒有給對方留一絲餘地。他只想著每一世都要尋到子衿,一定要讓她愛上自己,卻沒問過子衿這麼多世是否還願意愛她,自私的替子衿做好了所有的決定。
誠如阿初所說,他才是那個不祥之人,早就該死的人。
他錯了,可都回不去了。
紅蓮看著滄鏡慢慢消失,手中緊捏著子衿的曼珠沙華髮簪,彷彿子衿就在他身邊。
「小丫頭,所有的事都已塵埃落地,你該安心了。你下不去手,心中有他,那由哥哥來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師父,這就是徐子衿的一生嗎?為什麼,明知道這麼痛苦,還要飛蛾撲火?染兒才不會如此,如意郎君什麼的,才不要愛的如此慘烈,他心悅我我心悅他,這一世陪伴足矣。染兒不信下一世,今生無憾,一切安好便可。」
紅蓮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滿臉寵溺。染兒原是孤兒,他四方遊歷時,看她頗有眼緣,同子衿有些相像,便帶了回來。
她叫不染,不染是非,撣去塵灰,歸於平靜。
「這樣很好,為師甚是欣慰。」
「其實如意郎君什麼的染兒倒是不奢求,只想此生陪伴在師父左右。」
不染細細看著紅蓮,抓住了紅蓮的衣袖,甜甜地說道,「哥哥,我想吃糖了,還有桂花糕,糖人,馬蹄糕……很多很多好吃的,這些年哥哥還有準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