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記憶里的照片

「你怎麼，呃那個，先生，謝謝你拉了我們撿撿一把，謝謝……」姜沅君情緒本就大起大落，又兼意外看到徐漠，反應不免有些慢，差點當著撿撿的面直接詢問徐漠怎麼會提前回來，幸好她及時醒悟換了話題。

「不客氣，這小區有些大，熊孩子比較多，突發事件難以預料，還是注意些吧。」徐漠神情嚴肅地告誡。

「先生說得對，方才確實是我太大意了。」姜沅君誠心誠意地檢討完，又摩挲著撿撿的腦袋嘆息道，「幸好我們撿撿沒被撞到，他們那麼快，真給撞倒了哪有輕地。要真叫你受了傷，你爸爸媽媽得心疼死，還有你姑太太，不得剝了我的皮。」

撿撿其實也給嚇到了，但小孩兒卻搖晃著姜沅君的手安慰道：「是我自己亂跑的，和姑姑沒有關係，姑姑別怪自己了。」

徐漠今天下午才回到H市，開門的時候，正巧姜沅君這邊的門半掩著，裡頭撿撿大聲喊姜沅君的聲音叫他聽到了。他一下就知道姜沅君這邊來了客人，還是個小孩兒。

姜沅君這邊有客人徐漠不好過來，就叫了外賣對付了晚飯，又覺著無聊下樓走走。他正一個人在樹林子那片轉悠，看到個小孩兒有危險，就隨手拉了一把，誰知正好是姜沅君帶著的那個孩子。

徐漠隨手救人，根本沒注意看撿撿的長相，這會兒撿撿的懂事體貼讓他有些吃驚，他才仔細打量起撿撿來。看完后覺得這孩子的眉眼實在是太會長了，哪哪兒都好看，哪哪兒都是他喜歡的那種樣兒，怎麼看怎麼喜歡。

徐漠素來不喜歡親近小孩子，這會兒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著撿撿的小臉，笑著問：「這是你們家親戚的孩子嗎？真漂亮真可愛。」

撿撿長這麼大，沒少被人誇過漂亮，此刻卻紅了小臉，不好意思地道：「叔叔也生得好看，還很高，力氣很大，剛才都把我拽飛起來了。」

嫩滑的皮膚觸覺提醒了徐漠自己的手正在撫摸一個孩子的臉蛋，驚詫於自己居然對一個陌生的孩子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徐漠的手一下縮了回來，臉色一凜，不自然地道：「好了，我走了。」

「叔叔再見！」撿撿揚手，大聲喊著。

「再見。」徐漠雖然沒回頭，但還是揚手回應了一下。

徐漠前後臉色的變化姜沅君哪能感覺不到，想著這人素來就這德性，一時熱情一時冷淡地，姜沅君倒也不覺得有多大稀奇。

「姑姑，這個好心的叔叔也住在你們這裡嗎？」徐漠已經走出老遠了，撿撿還崇拜地看著他的背影。

「啊，可能是吧，這個姑姑也不清楚。」欺騙這樣一個純真的小孩子，姜沅君心頭不免有些罪惡感。

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姑侄兩個也沒心思繼續在下頭玩兒了，徐漠一走，她們也跟著回家看動畫片了。

徐漠竟然提前回了，姜沅君對此有些頭疼，她擔心徐漠得知自己這邊就有撿撿一個小孩兒客人，會要求自己趁著撿撿睡著了過去他那邊。過去兩人分開久一些，徐漠那方面的癮頭總是有些大，依照這貨一貫的德性，不是沒那可能。

然而姜沅君膽戰心驚地直到臨睡下，也沒接到徐漠的簡訊或者電話，不知道這人是良心大發還是有別的應酬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三點，撿撿一家三口將要走了，為此姜沅君一大早就帶著撿撿回了河街。豐盛的餞別宴吃完，時間已是下午兩點過了，姜家人全家出動，送田家三口去了火車站。撿撿拉著姜沅君的手，依依不捨眼淚汪汪。

外婆抱著撿撿淚流滿面，哽咽道：「小寶貝，姑太太真捨不得你走，下次放假讓你爸爸媽媽再帶你過來。不要忘記你沅沅姑姑，一定要聽大人的話，不要淘氣，好好念書長大了有出息啊。」

姜瀟君和姜沅君對視一眼，苦笑著搖頭，悄聲道：「姐，老人家就是這麼容易傷感，又不是生離死別地，奶奶至於這麼激動嘛。」

姜沅君嘆息道：「可以理解，外婆最是心善，撿撿這孩子身世可憐，偏又那麼乖巧懂事。不過瀟瀟，照這架勢來看，將來你結婚有了孩子，外婆不定得疼成什麼樣兒。」

姜瀟君臉一熱：「姐你說什麼呢！不然你趕緊給我找個姐夫，讓奶奶儘快抱上重孫子。我姐倒是生了兩個，可惜都不在跟前，你看和奶奶差不多年紀的老太太，誰不是含飴弄孫地，奶奶眼饞啊。」

「這小子，嘴巴子還真是利索。」姜沅君忍不住握拳沖表弟齜牙。

送走了田家三口，姜艷秋也宣布自己明天就要走了，然後姜瀟君他們快要開學，正月初十的火車票都買好了。外婆為此有些傷感，不停地念叨這年怎麼過得這麼快。

姜沅君一邊陪著老人看電視一邊開導著她，心裡卻擔憂徐漠會不會發信息喊自己過去，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因為大家的心思都不在電視上，本地新聞開始誰也沒像過去一樣換頻道。然後就看到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市教育局長徐達帶著人慰問貧困教師，給他們拜年的新聞。

「咣當」，姜沅君帶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杯，玻璃碎渣四濺。「沅沅，快拿掃把掃乾淨，划著腳可就麻煩了，正月間就去醫院，兆頭不好！」外婆變了臉色，趕緊大聲吩咐姜沅君。

姜沅君麻利地清掃著。「掃仔細些，看看茶几底下還有沒有。」外婆一邊指揮著姜沅君一邊抱怨姜艷秋：「五十多歲人了，做事還這麼毛躁，喝個水而已，怎麼會打翻杯子！」

姜艷秋挨了指責卻沒有任何反應，姜沅君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電視屏幕，確切地說，是盯著新聞里的林達。再聯想方才姜艷秋打翻杯子的時間，可不就是有關林達林局長的新聞開始播出的時候嘛。

姜艷秋的反應太奇怪，兩人又是校友，由不得姜沅君不多想。將玻璃碎渣倒進垃圾桶之後，姜沅君坐回沙發，發現姜艷秋神色怔忪，顯然是心裡有事。

想了想，姜沅君假裝得意地對外婆道：「外婆，剛才新聞里那個就是咱們市教委的新局長，為人很和善，一點也不凶。去年年底他去我們五中聽了我的課，可是大大地表揚了我一番，可把我們學校的領導給高興壞了。嘿嘿，我年底考核的時候被評了個優秀，絕大部分是因為這件事。」

「啊，竟然有這樣的事。沅沅你給我說說，他是怎麼表揚你的，他是特地去聽你上課的嗎？」聽說寶貝外孫女得了表揚，外婆一下就來了精神。

「是啊，林達是聽了好多人的課還是就聽了你一人的課？」一旁的姜艷秋終於忍不住也出口發問。

姜沅君本來就是要引得姜艷秋注意，對她的發問自然回答得比較詳細。敘述完了之後，狀似突然記起一般道：「我才想起，這位林局長跟你還是校友呢，你們兩個的年紀差不多大，聽說他當年可是學生會幹部，積極活躍上進，這樣的風雲人物，你那會兒應該認識他吧。」

「不認識，我不認識他！」姜艷秋立馬否認，似乎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她跟著又補充了一句，「我，我那時候很古板，家裡又沒錢，就知道死讀書，哪裡會認識他這樣的人物。」

姜艷秋很明顯在撒謊，不認識林達她不可能會這麼激動。不過她為什麼要矢口否認呢？姜沅君想了一下，最後覺得原因無非兩種。一種是姜艷秋的虛榮心在作怪，如今林達是教育局長，而她卻混成這樣，自慚形穢了。其次林達可能知道她當年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她不想被揭老底丟臉，所以不想見到這人。

好在姜沅君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藉助姜艷秋和林達的校友關係去接近林達撈好處，所以姜艷秋否認自己和林達認識，她根本就沒怎麼失望。

然而晚上姜沅君卻做了一個夢，夢裡一個小女孩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翻看著一本相冊，正當她盯著一張照片看得認真的時候，背後伸來一隻手，一下拿走了相冊，小女孩的頭上還挨了一個爆栗子。

姜沅君被這爆栗子給打醒了，回想起夢裡的情形，她終於記起一些模糊的往事。當初在N市趙家的時候，她有一次次偷偷翻看姜艷秋的相冊，然後對其中一張相片比較感興趣，指著照片上的人問姜艷秋那是誰。

姜艷秋黑著臉說那是自己的一個同學，讓姜沅君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多問，尤其是當著趙振華的面，然後粗暴地搶過相冊收了起來。

小孩子總是這樣，大人越是藏著掖著不肯說的事情，她就越好奇。此後姜沅君又趁大人不在家，好幾次翻出那相冊看那照片，最後被姜艷秋髮現了之後徹底將那相冊收了起來。

那時候，男女單獨在一起照相很少，而那張照片里，就只有姜艷秋和一個眉目俊朗的青年，不過兩人之間只是規規矩矩地站著，並沒有勾肩搭背。那青年眉眼和林達很像，或者說就是青年時候的他。

姜沅君想，難怪自己當初第一次看都林達的時候，覺得這人隱隱然有些眼熟。她記憶力很好，雖然是幼年時候看過的照片，但架不住她看了許多次，又對照片上的人很好奇，難怪時隔多年還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