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河街
「高鴻飛真的有女朋友了?他明明前些日子還向我打聽過你啊,照說高鴻飛不是那樣的人啊?」劉婧疑惑不解,忍不住念叨出聲。
姜沅君氣苦,卻只能耐著性子道:「我們好歹同班四年,他打聽我不是很正常嗎,分明是你自己多想了。」「不是,他……哎呀這叫什麼事嘛!」劉婧很氣憤。
姜沅君沒好氣地道:「什麼事,很正常的事,是你自己想多了。」劉婧鬱悶不已地閉了嘴。姜沅君的耳朵總算清靜了,謝天謝地。
一整個下午姜沅君老是走神,原本打算寫三個教案改完所有作業的,結果最後就只寫好兩個教案。
對於胡老師所說高鴻飛有女朋友這事,姜沅君是半信半疑地。高鴻飛這些年一直在打聽有關她的事,念大學最初那兩年的假期也來找她幾次,不過自己有心避開,高鴻飛次次落空而已。所有這些胡老師肯定清楚,胡老師不喜歡自己,忌憚兒子與自己重逢這一點用腳趾頭都想得到。
所謂的高鴻飛有女朋友了這一點,是胡老師編造的謊話極有可能,不過她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錯,她喜歡過高鴻飛,直到現在回想起當初與那個善良熱忱的少年一起度過的時光,她還是會發自內心地微笑。
但是那又如何,別說胡老師那麼厭惡她,就算她喜歡自己,姜沅君覺得自己接連遭遇那樣不堪的事,這輩子和高鴻飛在一起也不可能了。高鴻飛在她心目中是美好的,她不想讓高鴻飛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醜陋而殘酷的事情。
實在是害怕面對徐漠,從學校出來后姜沅君去了河街那邊的老宅子。進屋的時候外婆正在踩著老式縫紉機,老太太鼻樑上駕著副老花鏡,埋頭很認真地按著一件黑色褲子的褲腰,瞧著是在給人換拉鏈。外婆今年七十一了,但眼睛還算好使。
外婆年輕的時候跟著外祖父的母親學了裁縫手藝,靠著這個掙錢補貼家用。只是如今人們大多買現成的衣裳,很少有人去裁縫店做衣服了,但改大小長短換拉鏈熨燙之類的需求量卻大。外婆收價良心,人又和善,附近這一片的熟人但凡有需要都來找她。
老太太抬頭看到外孫女很高興,轉而看到姜沅君手裡提著的菜,又嗔怪道:「我今天早上剛剛連明天的菜都買了,沅沅你又買這麼多來。」
「沒事,吃不完放冰箱就是。」姜沅君進屋換上家居服,套上圍裙開始做飯,這些事她從小做起,輕車熟路地,三菜一湯很快做好。正巧那邊外婆也忙完了,姜沅君擺好碗筷,祖孫兩個正要吃飯,舅舅姜立冬過來了。
姜立冬是來取褲子的,姜沅君這才知道外婆原先換拉鏈那條褲子是他的。
「舅舅,舅媽這會子飯肯定沒熟,我飯煮得多,外婆中午還剩下一大碗稀飯,您就在這邊先吃了吧。」姜沅君笑著招呼。姜立冬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姜沅君飛快地添了一副碗筷擺上。
姜立冬今天連著修了幾輛車,連軸轉到現在肚子確實餓了。姜沅君炒了牛肉絲和回鍋肉兩個葷菜,還有一盤小白菜一碗紫菜湯,姜立冬連吃了兩大碗飯才放下筷子,然後滿意地讚歎:「沅沅炒菜比你舅媽強多了。」
姜沅君不好意思地笑:「那是因為舅舅今天肚子餓了,人肚子餓了吃什麼都香。」姜立冬搖頭:「你舅媽就是個毛屠夫,性子急躁的人做什麼都做不好。」
姜沅君不想再說這件事,就問:「瀟瀟這兩天給家裡打電話了嗎,我幾天沒看到他發信息了。」
姜立冬一兒一女,女兒姜湘君比姜沅君大兩歲,讀了個專科學校,畢業後去南方大城市打工,然後就嫁在了那裡。兒子姜瀟君眼下在西南一所重點大學讀臨床醫學,已經大三了。
姜立冬搖頭:「沒有,上個星期才打過一次,說是開始進入臨床學習了,忙得飛。」
「嗯,給我也打了的,說是加了好多課程,累死了。早知道就不要這孩子學醫了。」外婆邊說邊搖頭嘆息。
姜立冬卻不以為然:「媽您怎麼能這麼說,學什麼不苦不累,又不是他一個人這樣。要是大家都怕苦怕累,那誰來做醫生給大家治病。」
「是啊外婆,瀟瀟雖然說眼下累些,可畢業了就好了,臨床醫學學好了,不用擔心找不到工作,而且醫生是越老越吃香。」姜沅君忙著安慰外婆。
祖孫三代閑聊了好一陣姜立冬才走。姜立冬走了之後,姜沅君端來熱水伺候外婆泡腳。
外婆摩挲著她的頭髮問:「沅沅啊,我前回碰到劉婧,聽她說你們學校一個老師給你介紹她家的一個親戚,據說小夥子是個博士,在天津一個叫什麼什麼的公司上班,你怎麼都不跟我說啊。這事說得怎麼樣,你見過了那小夥子沒有?」
劉婧這個大嘴巴,回頭再跟你算賬!姜沅君暗自咬牙,臉上卻笑道:「這個,人家也就是隨口一提,然後就沒了下文,我跟您說什麼呀。」
外婆神色一黯,強笑道:「也是,小夥子在天津上班,你要過去那邊找工作哪裡那麼容易。其實外婆也不捨得你嫁去那麼遠的地方,你看湘湘不聽話,非要在外地找男朋友,嫁得那麼遠回一趟娘家多費神。」
姜沅君笑著點頭:「就是,我要是遠遠地嫁了,誰來陪您。」外婆拍了拍姜沅君的手,嘆息道:「外婆知道沅沅是個孝順孩子,不過你也快二十六了,我當初可是十八歲就和你外公結了婚,十九歲就生了你舅舅。」
你們那是什麼年代,跟現在能比嘛。姜沅君暗自腹誹,面上卻一副狗腿相:「誰叫外婆這大美人魅力這麼大,弄得我外公神魂顛倒,路也沒心思修了,急慌慌就將人從千里之外拐回家結婚來了。」
關於外公外婆的浪漫愛情故事,姜沅君可是沒少聽河街的老人說起。話說外公當年是修公路的技術員,在外婆她們那邊修路,認識了漂亮的外婆,立刻瘋狂地展開追求,還請了領導上門提親。
那個年代的農村父母,有城裡吃國家糧且瞧著挺不錯的年輕人求娶自己的女兒,哪有不答應的。得到心上人父母的同意,外公高興壞了,沒多久就帶著未婚妻回家結婚。
那時候國家政策是女方年滿十八方能登記,而外婆當時還差著一兩個月才滿十八歲,不能扯結婚證。據說外公當時在民政局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可憐巴巴地求人家通融通融。
聽外孫女說起自己和過世老伴兒當年的事情,外婆不好意思地笑了,嘆息道:「這日子過得可真快,轉眼間你外公都走了快十年了。他要是活著,看到瀟瀟和你都考上了重點大學,不知道有多開心。」
姜沅君抿嘴笑了笑不說話。外婆可能是覺著她的笑容帶著些苦澀,心裡難過起來,拉著姜沅君的手,語重心長地道:
「沅沅,那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如今這社會,姑娘家結婚前跟好幾個男人的都有,計較是不是黃花閨女的男人很少了。你不要覺著自己矮人一頭,有人追求你,你要是覺著不錯,就大膽地和人家處一處吧。」
姜沅君回握住老太太乾枯的手掌,心頭又是羞愧又是苦澀。外婆出身鄉下,思想相當保守,可為了安慰自己,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是難為她老人家了。
你說她當年怎麼會犯那樣的錯誤呢?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那件事是姜沅君二十多年生命中的大污點,她至今都不願回想。
那時,姜沅君剛進大學不久,就碰上國慶放假。然後同在上海念大學的張毅和周子勤來找姜沅君,原來周子勤的堂妹,讀高一的周子萌來上海玩了。周子萌的父親結婚後買房搬離了河街,但周子萌沒少回河街老宅玩兒,和姜沅君關係也不錯。
張毅和周子勤比姜沅君高兩屆,已經念大三了,姜沅君來上學的時候就是和他們一道坐車來的。大家都是河街長大的孩子,關係本來就好,如今在一個城市念大學,更是互相照顧。姜沅君開學那天,張毅和周子勤跑前跑后幫她張羅完畢才走。
「萌萌!」「沅沅姐姐,這就是你們學校啊!」姜沅君看到周子萌很高興,周子萌看到姜沅君更是興高采烈,兩個人抱在一起又叫又跳。那天周子萌儼然一隻歡快的蝴蝶,興緻高昂地跟在姜沅君身後逛著校園。
晚上幾個人去了外灘,人太多,摩肩接踵地,周子萌卻很興奮。大家逛累了,找了家夜宵攤吃東西。周家的人是河街出了名的酒桶,大家已然一人喝完了一瓶啤酒,周子勤卻嚷著喝啤酒沒勁,非要點一瓶白酒,然後兄妹兩個拉著張毅喝了起來。
姜沅君長這麼大,白酒從來沒沾過,任憑几個人怎麼勸說她抿一口意思意思,愣是不動面前的酒杯,幾個人只好作罷。
周子萌悶了一口酒,問姜沅君:「今年咱們市的理科狀元高鴻飛,沅沅姐姐應該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