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工於心計
鍾家人丁不興,這一代的閨女也就只毓秀一個。鍾平表面上看起來是嚴父,實際上比大周氏還捨不得毓秀受苦,眼見她眼冒淚花,心疼的不行。
「秀兒放心,改明兒上朝父親一定好好參那京畿府台一本,好好叱問一番他治下的事!」若不是那京畿府台管理不當,他好好的閨女怎麼會遇到流民,平白受那麼多苦?
鍾老爺子也極為疼愛孫女,好好打量了一下毓秀,很容易便瞥見她眼底的青黑,便皺著眉頭,「昨個兒既沒睡好,怎麼今兒還這麼早起,便是見我和你父親也不用這麼著急。」鍾老爺子自是有不少話想問毓秀,畢竟事關一國太子,不可為不嚴重。
但他也著實擔心自己孫女的身體。
毓秀聽著祖父對自己的關懷,心中一暖便又生出一股深沉的恨。上輩子楚昭登上皇位之後,第一日封她為後,第二日便封了趙純為妃。楚昭當然是不想讓她鍾家人坐上后位,但那是他剛憑著鍾家的力踏上帝位,再加之鐘家門子甚多,恐狡兔死走狗烹這一做法引得眾學子不滿,便一直引而不發。
祖父性格耿直,又忠君愛國。雖有些氣楚昭封毓秀為後第一天就側立妃嬪,卻並未在朝事上為難他,爺婿倆私下相處的時候多有告誡楚昭。可他心裡拿楚昭當女婿,楚昭又什麼時候拿他當親人了?在楚昭看來,鍾家只不過是他登上帝位的踏腳石,憑什麼敢指責於他?
在他成為皇帝之後,鍾家無非就是他如鯁在喉的一跟刺,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他當年是以如何的方式成為皇帝。鍾老爺子素來又性格耿直,朝堂上只問對錯,再加之鐘家得民心,時常弄的楚昭下不來台。楚昭本來就想除鍾家而後快,此刻不過是更加堅定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鍾家樹大招風,找幾個引子再簡單不過。
那幾年鍾家是如何夾著尾吧做人的,毓秀不太記得,她印象最深的是她那不滿十二的小女兒。那日楚昭決定送她去和親,祖父和父親跪在殿前求了楚昭一晚上,可最終一頂小轎還是將她送走。之後祖父就一直纏綿病榻,失了心神,才讓小周氏利用母親,將他生生毒死。
祖父死後,朝廷和遼人開戰,鍾家失了擎天柱,楚昭很快找了緣由治鍾家的罪。
閤府被抄,鍾家——幾乎是光著身子被趕出了門。
任誰都想不到,一朝之後的娘家居然會淪落到連飯都吃不飽的地步。毓秀也想不到她那傲骨嶙峋的父親會在走投無路之下去碼頭當苦力,最後勞力而死,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不會放過,但更讓人覺得慶幸的是,一切都還能重來。
「祖父,毓秀無事。」努力按下心中的激動,毓秀上前,「只是好像很久沒見父親和祖父了,怪想念的。」
明明前不久還一塊吃了飯,這父子倆只以為毓秀是剛受了驚嚇,如此便對毓秀更心疼,也越發暗恨起了那罪魁禍首。
「乖女兒,昨個父親和你祖父被皇上召進了宮,都沒來記得看你」,鍾父看著毓秀,「沒受什麼傷吧?」他眼裡一片擔憂,拳拳愛女之心讓毓秀又忍不住落淚。
她垂了頭,「幸虧有魏淵相救,女兒和太子表哥才能順利逃出險境。」
鐘太傅摸著自己的鬍子,「我早說了這魏淵是個忠肝義膽的。也還好他對毓秀一片赤誠護住之心,沒答應我當年舉薦他為將,不然——」沒把後頭寓意不太好的話說出來,他又看著毓秀,「毓秀,你要記住,日後莫要再拿魏淵當下人看待,他這次不僅僅是救了你和太子,更救了我整個鐘家!」
皇上對太子舐犢情深,若是太子死了,毓秀一人歸來,不止她得不了什麼好,整個鐘家說不準都得給太子陪葬。當年毓秀僅僅只是救了魏淵一人,可如今魏淵救了楚朝太子和毓秀,卻不僅僅是救了兩個人,他救了鍾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
「毓秀醒的。」她知道祖父一向如此,有恩是恩,有仇便是仇。只是祖父一向對楚昭欣賞有加,也不知道今兒自己這番話他能不能信,如此毓秀便有些欲言又止。鍾父在一旁看見了,怕女兒咬爛了唇瓣,便調笑道,「秀兒有什麼話想說就是,在這樣下去可就要變成兔子一樣的三瓣嘴了。」
毓秀看了眼自己父親,終於似做了什麼決定一般開口,「父親和祖父不覺得,此次流民突然攻寺,事出突然嗎?」
毓秀這一問讓鐘太傅和鍾父兩人皆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這兩人都久在政治圈中,雖然不結黨營私,但不代表他們的眼珠子是渾的。眼見著皇上對太子的寵愛一日勝過一日,甚至最近還想要讓太子監國,底下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急了,更是有數不盡的暗潮湧動。
「秀兒有何猜測?」
前面說了鍾府人丁不興,也因著鍾老爺子和鍾父尤為疼愛毓秀這個女兒。她除了熟讀女兒家的四書五經之外,平常還被祖父和父親經常拉起來教導一些【左傳】,【治國策】,這爺倆每每被大周氏逮住都要好一頓說,但私底下卻從來沒有斷過教導毓秀。
大周氏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歷史上涉政的女人有哪個有好果子吃。鐘太傅卻覺得人一生不能過的太混沌,尤其又是毓秀這樣的身份,大周氏不認可他,他便拉著兒子偷偷的教,時長也在毓秀面前說一些針砭時弊的話,因此這兩父子並不把毓秀的猜測不當回事兒。
「那日我與太子表哥確實是偶遇,但有一事非常奇怪」,毓秀道,「我跟表哥所聊,他亦是興起之至才到天齊寺來遊玩,除了身邊的侍衛和太監,並未有任何人知道。可偏偏他來寺內不到半個時辰,便有無數流民衝上來,別的地方不走,偏偏我們這裡走。」
毓秀緩了緩,又道,「寺內香客無數,天齊寺布局又複雜,短短時間找到太子這裡並不容易。太子身旁又有宮廷高手,按理說只是普通流民,早在攻上山頭前太子就已經安全撤離,可我們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流民第一個目標是太子。一個巧合是巧合,這麼多巧合還是嗎?」
毓秀知道祖父和父親也畢竟是覺得這是場有預謀的謀殺,而她再重複一遍,不過是為了她接下來的話做鋪墊。
「先有刺客刺殺太子,被魏淵擋下。而後又是一波流民用火攻,若不是魏淵及時策馬帶我們離開,怕是插翅也難逃。」
「秀兒說的確實有理,幕後那人心機確實深沉,將一切算的一丁點不漏,」刀攻加火攻,這之後竟然還有餘力進行圍追,可見此次安排有多麼詳密,鍾父又嘆了口氣,「但只是知道這些也於事無補,說句大逆不道的,現在這個形勢,想要太子性命的無數。」遠的不說就宮裡頭那幾個素來和太子有嫌隙的皇子,嫌疑就很大。
偏偏太子也為人中肯,辦理皇上交下來的案子還得罪了不少京官,如此以來範圍就更大了。
毓秀上前一步,「其實還有一事毓秀需得說清楚。昨日春纖死了,祖父父親應該已經知道了吧?」眼看這二人正要目露悲憫,她又冷笑道,「您兩位大可不必為這等狼心狗肺之人難過,她死了是咱們鍾家之大幸——」兩人正疑惑,毓秀便很快解釋起了那日發生的事情。
大周氏都能看出來的東西,這兩個人又豈能看不出來。
「春纖故意拖延時間,她一個小丫頭與太子能有什麼仇,與我更不可能有仇。不說旁的,府里哪個人不是將她當副小姐看。她想要太子的命,定然不是為了已身,只能是奉了旁人的命——」毓秀眼角微微勾,「祖父可知道春纖與誰心離的最近?」
鐘太傅這到不曉得,他平日事忙,哪兒有時間去管丫鬟和誰走的近?
「她心離的最近的便是大楚朝那三殿下楚昭!」不等鍾老爺子和鍾父反應,毓秀便竹筒倒豆子一樣,將今日和周氏所說的又重複一遍。
「胡鬧!」鐘太傅突然大聲呵斥,「秀兒,以後這樣的話莫要再說!」鍾父在一旁也是一臉嚴肅的表情,「皇家之事,不可私議。況三皇子為人我和你祖父心裡清楚,他決計不是那等殺兄的心狠手辣之人。」
楚昭工於心計,毓秀早知道。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祖父和父親會這般相信他,「那毓秀又有什麼理由害他?難道祖父寧願相信他也不信我?」
鐘太傅搖了搖頭,「非祖父不信你。許是你也中了幕後之人的奸計也未可知?」
毓秀還要再說,卻被鍾父訓斥,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復剛才那般慈愛「這些話在家裡說說便是,要是拿到外面去說誰都保不住你。出去吧,為夫要跟你祖父談些正事兒。」
祖父和父親被楚昭迷惑太深,這次說不得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說。毓秀本不想走,卻又被父親瞪了兩眼,不得已只能退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