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若疼我,便殺了他
縱觀前世一生,毓秀敢說,她對得起任何人,不管是哪個……就連她慘死的家人,她也用楚昭父子的性命和大楚的江山做陪。可是魏淵……這個忠心耿耿,竭盡全力保護她,愛慕她的男子,毓秀卻真的無以為報了!
夜淵是毓秀的貼身侍衛,原是京效桃花村農夫之子,十年前被毓秀救於烈火之中。他沉默寡言,身材高大,栗發灰眸,明眼人一瞧便知其身上有遼國血統
楚遼兩國邦交並不算好,邊境屢屢有戰事發,楚國人深恨遼國,聲聲稱其『蠻夷』。魏淵做為混血之子,自然生活的頗為艱難。
十年之前,京城大旱,數月不雨。桃花村人便指責夜淵乃『雜種』之身,天恨之,遂遣下天災,要燒死夜淵,用以奠天。正巧那時毓秀出城踏青,湊巧碰到了,許是他眼神太過黑淬,也許是別的原因,她救了他。
從那之後,夜淵便一直留在太傅府。他有蠻人血統,天生巨力,不過跟府中家將習了三,五年的武藝,便在無敵手。他感念毓秀救命大恩,自願辭了鐘太傅薦他朝中為將的機會,留在毓秀身邊為侍衛,護她安全。
前世,因顧及毓秀清白,未敢及時下水救下毓秀,魏淵後悔莫及,便一直留在毓秀身邊,護她安全,為她辦事,數次險死還生。在毓秀全家被楚昭所斬時,魏淵曾跪伏在她面前,對天發下宏誓,要刺殺楚昭於御前。但那時,楚昭已為帝王,身邊侍衛成群,護衛繁多,毓秀又怎忍心讓魏淵白白喪命?
在定下同歸於盡的計劃之前,她就遠遠支開了魏淵。只不知……得著她喪生火場的消息時,那忠心耿耿,幾近傻呼呼的侍衛,又會是何等的傷心?
垂眸看著水中拖著趙純游上岸的壯漢,毓秀眼中浮出一絲水光。
烈火焚身,重生大變,都未令她絲毫動容。但在見到前世舊人時,毓秀終於忍不住激動的情緒了。
魏淵的水中功夫極俊兒,如游般蛟龍般,不過幾縱身的功夫,趙純便被他拎著上了岸。
不錯,就是『拎』,魏淵的忠心體貼,從來只對自己小姐,至於旁人……他可從來不懂得,什麼叫憐香惜玉,小心體恤。
上了岸,魏淵將衣衫濕透的趙純放下,令其半匍匐在台階上后,便起身想要去向毓秀復命,完全沒理由趙純的滿身狼狽。
這日乃是初春,趙純為了在宴會上爭艷,衣衫穿的甚是單薄,如今落了水,綾羅緞子緊緊地包裹著凹凸有致的身材,又在大庭廣從之下,當真兒是什麼都讓人瞧見了。
毓秀和清平公主從橋頭下來,遠遠瞧著趙純已經被身邊的大丫鬟扶起來。毓秀目光閃了閃,側身似在清平公主耳邊說了些什麼。
清平公主臉上帶著些許疑惑之色,但也沒在問,只是點了點頭,對身側的嬤嬤吩咐了幾句。
嬤嬤恭敬行禮,斂身退下。
隨後,兩人一同下橋,向眾人圍聚之處走去。
「敢碰我,你好大的膽子!」岸邊,在丫鬟的攙扶下,趙純掙扎著起身,身上俱是水跡,原本精心畫就的桃花妝濕了滿面,甚至發間還帶著枯草……
不過,哪怕如此,亦不能不承認,趙純確實是個相貌出色的美人,這般狼狽的模樣,也能我見尤憐。只不過,這美人發起火來,也是面目猙獰的嚇的周圍貴女退避三舍,「你給我跪下!」話還未落,趙純的巴掌狠狠落落在了一邊挺直站立的魏淵身上。
挨了一個巴掌,這蠻人漢子還是目若黑漆,像定風石一樣,動也不動。
彷彿根本沒聽見趙純的叫囂一般。
「你跪是不跪?」趙純又揚起手,她一直都是溫婉而含蓄的,現在卻根本也顧不上掩飾什麼了。剛才落水被救上岸時,周圍一眾貴女的議論全進了她耳中,個個都說她丟了大臉,失了清白,被個低賤粗魯的侍衛救出水,碰了身子,失了名節。
今兒個倘若不收拾了這南蠻漢子,她以後怎麼嫁給楚昭做正妃!
「純妹妹怎麼發了這麼大的火——」毓秀人未到聲先至,今日春宴各個貴女都是淺色粉衫,把自己往脫俗了打扮,獨毓秀是一身正紅衣衫。
鍾家是鐘鳴鼎食之家,幾代相傳,毓秀是貴女中的貴女,更是風貌出眾,且鍾家有家規,鍾家女絕不為妾,正紅在民間素來是正房嫡妻的標配,這也算是給那些王子哥兒們瞧了,若是想娶毓秀,只得以正妻之禮聘之。
「這衣衫……怎麼濕成了這個樣子,身子骨還撐得住嗎?」毓秀疾步過來,淺風吹散了她的劉海,也讓她額間的牡丹花鈿顯露出來。少女穿正紅總有些壓不住艷色的感覺,只不過今日的毓秀卻有些不同。
清平公主跟在她身後,總覺得這樣的她似乎和以前一樣溫婉順和,但卻又好似多生了牡丹刺。
「阿蓮,帶著表小姐下去喝點熱湯暖暖身子。」毓秀體貼的捏了捏趙純的手心,「落了水可要擔心受了寒,女兒家的身子骨不比男人——」只,她話還沒說完,趙純卻實在沒什麼耐性再裝姐妹情深,一把打開她的手。
「毓表姐要真的心疼我,就處死這僕人!」趙純一臉恨恨的看著一旁仍舊面無表情的魏淵,「他該死!」
旁邊吏部尚書的千金陳應芳從頭看到尾,她向來和趙純不甚對付,便湊上來架起鬨子,「人都說趙小姐心地善良,連只螞蟻都不忍踩死——今日卻還要殺了你的救命恩人,這話聽起來當真有點像我從前聽過的一則典顧呢?」
她歪了歪頭,顧意裝做忘了的模樣,大聲疑惑道:「是什麼來著?我怎麼不記得了?」
旁邊,她的丫鬟接了她的示意小聲道,「姑娘,昨兒咱們府里的西席先生才講過,是東郭先生與狼。」
聽了這兩人的話,周圍的貴女們『轟』的一聲,就切切私語起來,只把趙純氣的渾身發顫。
一張俏臉憋成了豬肝色,加之趙純衣衫頭髮俱是濕的,初春微風吹在身上,又有些冷,凍的她瑟瑟發抖,到顯得極是狼狽可憐。
毓秀背過頭,實在沒忍住笑了。這陳大小姐她日後定要結識,不說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單她這個性格,毓秀就十分喜歡。都說缺什麼補什麼,毓秀溫婉,便有些喜歡這等直性子的人。
「毓表姐!」趙純死死咬著唇,回身扯著毓秀的袖子,手指關節被她捏的泛白,「為了妹妹,你就不能捨棄一個僕人嗎?!」
毓秀還未回話,旁邊便有小太監拉尖兒的嗓音忽悠忽悠的飄了過來,「三皇子到~」楚昭在旁邊已經安耐了半天,眼看危機已經解除,便大步走來這裡探查情況。
旁邊一干貴女趕緊福身行禮,只有趙純衣衫不便,直接縮在了毓秀身後,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往楚昭那裡飄兒。
「這是怎麼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與自己有舊,這麼楚楚可憐的看著自己,沒了轄制,楚昭又怎麼忍心把自己的心上人晾在一旁,略有些心疼的問道,「怎麼弄的這般狼狽?」
「二皇子……」趙純眨了兩下眼睛,臉頰旁便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滑落。
美人哭時自是梨花帶雨,便是訴苦也令人耳根發軟。楚昭聽著已是一臉的不忍,柔聲安慰著趙純。旁邊原本看笑話的幾個貴女,看見楚昭來了,便都花枝招展的圍了過來,不復之前冷眼旁觀的姿態,各個臉上都是擔憂。
趙純本來就在湖水裡凍了一會兒,如今這鶯鶯燕燕的圍了過來,又是一股冷香的風,凍的她又是哆嗦又是噴嚏。毓秀被擠在了一旁,實在沒心思瞧著一群女人討好一個男人的戲碼,便退了出去。
初春本就是料峭的春寒,沒有了扎堆的人群,她不免也有些冷,正環抱了胳膊,身後突然有毛茸茸的東西附上,溫暖和貼,毓秀忍不住用耳尖蹭了蹭。
「春日苦寒,小姐當心凍壞了身子。」面前女子軟弱無骨,脖頸白皙柔弱,彷彿一折就碎。高大的黑衣男子默默垂下頭,忍不住想把頭埋進面前這嫩白香頸中。
但他並未遲疑多久,扣上披風后便連忙離開。
終歸,他不過就是一個下賤的混血雜.種,根本就配不得金尊玉貴的小姐,更怕她發現他這份痴心妄想的情愫時,生出的厭惡眼神。
「魏淵,這麼多年了,你總是這樣細心。」感覺到透骨的溫暖,毓秀徐徐嘆了口氣,沒發現魏淵的不自在,她低頭綁好了披風,輕笑著嗔怪道:「你可是我的人,旁人要是打你,竟不知道躲嗎?」
魏淵垂下頭,沒說話。卻因為她那句『我的人』而紅了耳朵,心中生出陣陣的暖意。
「放心,既有我在,便不會任她對你如何。且……她既打了你,我自然也會替你找補回來。」毓秀笑了笑,眼底俱是冰冷,可面上卻是一片溫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