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前世種種,譬如昨日死

第八章:前世種種,譬如昨日死

毓秀跪在佛祖的金像前,所求皆為空。她很早就知道若諸天神佛有用,也不會使得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但毓秀仍要感謝上蒼,感謝它給了她這次復仇的機會。

「小姐小姐!」晚翠已經從一邊過來,「我求到了上上籤!」身為下人,晚翠倒是沒想著有緣分讓本寺的主持大師替她解簽,只打算一會兒掏些香油錢讓個稍微得到的和尚替她解了。

毓秀的簽文也已經落地,晚翠半跪著拾了起來,等抬起手一摸,頓時便疑惑道,「怎麼是空白的簽?」

她話還未落,佛像旁邊便有沙彌出來,「今日這位小姐便是我寺主持大師最後一個有緣人。諸位不必再等,請回吧。」

旁邊人的神色莫不落寞。晚翠連忙把毓秀從蒲團上扶了起來,明顯的有些激動,「小姐,你抽中了空憚大師的簽——」

「請這位施主稍後片刻」,沙彌攔著晚翠。

毓秀有些猶豫,片刻后道,「晚翠,你在這裡等我。」說罷便提著自己的裙擺跟上前面的沙彌。

「小師傅是武僧嗎?」這沙彌身高到有些出奇的高,毓秀莫名的覺得有些眼熟,,魏淵是蠻人,身高已近乎九尺,而這沙彌看樣子也七尺多了。

「小僧只是寺內一個普通的沙彌。」那沙彌回首,沖毓秀一笑,倒是生的純紅齒白,「施主,請隨我來,前面就是主持方丈的禪房了。」他轉頭,許是因為動作有些大,鬆散的僧袍微微下墜,露出手腕的一顆紅色硃砂痣。

但只是片刻,那沙彌很快又將衣領拉了上去。

毓秀仿若被人當頭敲醒,眼前這小沙彌可不就是前世經常為楚昭出謀劃策的心腹嗎?!

楚昭未登基前,他蒙面來見,只露著眼睛,楚昭登基后,肯定將他的心腹安排到名面兒的位置上,一個和尚,尤其是一個名寺的和尚顯然有些招人眼球。

這人便留起了絡腮長鬍,也是因為如此,毓秀一開始並沒有認出他來。楚昭的心腹為什麼會道天齊寺來,毓秀並不認為一個寺廟有何圖謀的地方——唯一的可能是,他為了這次刺殺,計劃良久。

身為皇子他不能自己動手,可別人動手他定然不放心,只能是在寺廟,只能是他的心腹。

仿若處在層層迷霧之中,周圍皆是危機暗伏。毓秀覺得她那太子哥哥和她一樣,可悲又可笑。也許兩人都還是幼童的時候,楚昭就已經滿腹算計的開始要謀奪他的性命了,有這樣的兄弟何其可悲,被這樣的兄弟算計卻還待他一片真心,又何其可笑?

「施主,施主……」許是毓秀髮呆的時間長了,那沙彌催了幾聲。

毓秀回過神,沖他笑了笑。沙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主持方丈已經在內恭候多時,施主請進。」他將門推開,禪房內裊裊禪香傳了出來,毓秀的臉在背過他的時候瞬間變的面無表情,沙彌從外拉上門,屋內恢復寂靜。

「施主戾氣太重,長此以往,恐會傷人傷己。」

面前是道淡雅的屏風,毓秀對著屏風彎了彎腰,「見過大師。」

「我那小沙彌不知怎麼得罪了施主,貧僧在這裡替他向施主賠罪?」

毓秀眉頭微挑,「大師說笑了。我與剛才的小師傅第一次見面,談何得罪?」

屏風后似乎有嘆息傳來,「佛語有云,前世因今世果,前世種種,譬如昨日死,施主何不放下屠刀?」

毓秀眼光瞬時如冷箭,「我不懂大師在說什麼?」放下屠刀,談何容易,她的身上心裡全都是血,她重生過一次,可她鍾家的人沒有,她若放下了,上輩子慘死的鐘家人的冤讎又有誰能來報?

「佛說眾生平等。施主是有大因果之人,也與我佛有緣,倘若好好使用這份因果,日後必是大富大貴,不可限量。但若施主無所顧忌,被戾氣反噬,前途堪憂。」

毓秀邁過屏風,空憚正團坐在蒲團上,手裡捏著一串佛珠,表情悲憫。

「大師是慈悲之人,可否答我一個問題?」

空憚轉了轉佛珠,毓秀便問道,「倘若你這天齊寺滿門的和尚被你們寺廟的香客一把火燒死,大師氣是不氣?大師你還要普渡這香客?」

毓秀這話已經問的很過分了,空憚臉上卻未有一絲惱恨,「阿彌陀佛,眾生平等,在佛祖面前,哪怕是天下至凶至惡之人,改過自新之後都能得到諒解。」他睜開眼,看著毓秀,「這位施主,善因善果。」

善因善過?

前世她鍾加難道不是行善積德之家,可偏偏她們一家死絕了。前世那楚昭不是一個惡貫滿盈之人,他謀害自己的孩子這等狼心狗肺的事情暫不說,單他為了謀奪皇位,肆意虐殺忠臣,與塞外蠻人聯手,殘害我朝將士將近二十萬人戰死沙場。

倘若佛祖真的有眼睛,做出這種惡事的楚昭為什麼還不下阿鼻地獄?!

毓秀雙手合十,沖他一拜,「原諒毓秀愚鈍,實在不能理解大師口中的我佛慈悲。毓秀只知道,如若保全家人,需要雙手沾滿鮮血,毓秀願意手拿屠刀。如若維護愛護自己的人,需要永墜十八層地獄,毓秀甘之如飴。大師的道,與我不同。」

毓秀手裡捏著那支簽,將它放在香案上,「這支簽還給大師,謝大師今日渡我。」說完便提著裙子準備推門離開,「施主,請暫且留步!」

空憚嘆了口氣,「我寺乃是佛祖慈悲之地,還望施主給貧僧個面子,莫要讓這等清幽之地染上淋漓的鮮血。」

毓秀嘲道,「大師你真是說笑了,我哪裡有這等本事。不過旁人有沒有我倒是不知道」,毓秀不喜歡這主持說的那番話,但他確實是得道高僧,「大師興許該徹查徹查這寺內的僧人,倘若在大師眼皮子底下見血,那就不太好了。」

空憚若清查起來,勢必會讓楚昭有所收斂,也好給太子表哥一個鬆口氣的機會。

「多些施主提醒。」空憚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我那徒兒陪我多年,還望日後施主放他一條生路。」這位女施主命格極好,有鳳凰于飛之命,倘若渡過了自己的坎,必然是一大貴。今日所談,這施主雖然身有煞氣,卻並非大惡之人,上天有機緣給她,必定保她平安一生。

毓秀氣的有些樂了,「毓秀還真當大師無欲無求,原來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徒兒。」微微躬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拜別大師。」

空憚到底無話可說。到頭來還是因果,冤冤相報何時了。

原先那沙彌已經在外頭等了,這人是楚昭身邊的謀臣,也向來會討人歡心,「施主和主持方丈談了許久,想必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毓秀垂頭,微微勾起一抹笑,「大師確實解了我不少惑。」想必她在那大師眼裡已經是個大惡之人,可那又如何,上輩子她被名聲所累,所忍受的還不夠多嗎?話不投機半句多,他有他的我佛慈悲,而她亦有自己的深仇大恨要報。

「小師傅不必送了,我僕從就在前面。」

晚翠老遠已經看見毓秀,沙彌雙手合十,念了句佛便告退了。毓秀看著他的背影,瞳孔在陽光的照射下時有幽暗。

「小姐向主持大師問了什麼?能得大師接見的有緣人必是與佛有緣,小姐日後定然不可限量。」晚翠一個人念了半天,毓秀只是微笑著沒答話,等她念完了才道,「不是說寺內放飯了,晚翠你不餓嗎?」

晚翠笑眯眯道,「小姐放心,剛才魏大人看你進去許久不出來,怕趕不上放飯時間,便去山下買了吃食去了。憑著魏淵大人的腳力,想必一會兒就能回來。」

毓秀一想也是,天齊寺只是香火出眾,寺內的齋飯卻不是一流的。清湯寡水的齋飯有什麼好吃的,倒不如魏淵帶回來的小零嘴合她心意。

想到這兒她也沒忍住又笑開,平日里父母管的嚴,她甚少有時間去外頭閑逛。實在無聊了便纏著魏淵,讓他給他講外面的趣事兒。可魏淵這人個頭高是高,確實個鋸嘴葫蘆,半天蹦不出一個字兒來。

偏偏她小時候又極為難纏,魏淵沒辦法,偶有一日出門帶了些外面的峨眉糕回來,成功的堵住了她的嘴。從此之後毓秀便再也沒斷過外頭的小零嘴,這大概也是她中規中矩的閨秀生涯中唯一的出格之處。

「看魏大人回來還有一會兒,小姐,咱們先去亭子里坐一會兒。剛才春纖去廚房要了糕點,咱們先墊墊肚子。」正說著春纖就已經回來,手裡托著一個食盒。

晚翠扶著毓秀坐在石凳上,春纖在一旁打開食盒。未幾刻,牆角突然有人聲傳來,緊接著大群人簇擁著一個青年男子緩緩過來,毓秀聽到當中有個姦細的聲音,「殿下,前面有個亭子,唉,好像是鍾家的毓秀小姐!」

楚暉聽著貼身太監這麼說,連忙定睛朝著亭內去看。果然見亭中一亭亭玉立的白底紅梅的少女,姿態妍麗,他臉上立馬掛起笑容,提起袍角朝中走去,「毓表妹,你怎麼也在此處。」

毓秀已經看見了楚暉,「臣女見過太子殿下。」還未等她半跪行禮,楚暉便已經將她扶了起來,「自家人哪有那麼多禮數,毓表妹,快坐。」

楚暉已經有些日子沒見到自己的心上人,這次陡然見了,心緒激動之餘竟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又斜眼看見桌上的食物,「父皇老早都說天齊寺齋菜簡陋,國庫撥了好些錢,孤看這些年到仍沒有進益。」

說罷便拍了拍手,原本跟著的宮人將一份份精美的水果擺在台前,「毓表妹嘗嘗,這些都是時令水果。本來是要送給你送到府內的,今日見著了便直接嘗嘗,免得誤了新鮮。」

「謝謝暉表哥。」他待她親近,毓秀便也不叫什麼太子殿下。這樣一來楚暉更是多了不少話要說,他熟讀四書,與毓秀又都出自鍾家教養,談起學問來自然不少話題,兩人相談甚歡,一時間下人都往後退卻了不少。

魏淵已經提了不少自家小姐平日最愛纏著他買的小零嘴,可回來的時候原本冷清的涼亭圍了不少人,其中最顯眼的便是那個笑容春風滿面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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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閨春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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