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贗品
進屋后，只見屋內擺了好幾排檀木架子，其上陳列著許多古色古香的玩器，我和老魚是考古專業科班出身，四下一打量，便知這屋子的主人非同小可，絕非一般人物，架子上擺的都是真東西。
明老闆把我和老魚讓到座椅上，砌上一壺大紅袍，先是進行一番自我介紹，說他叫明召財，早年就在南洋一帶做古董生意，十年前搬到香港來住。
明老闆自稱身體一向很好，說來奇怪，來到香港后，身體感覺一天不如一天，他說：「白天還好些，到了晚上則通體乏力，全身如同抽筋一般，極其難受。我懷疑中邪了，兩位是我從大陸來的高人，請務必為我祛除邪魔。」
明老闆說話有些吞吞吐吐，沒有將身體不適的癥狀詳細說明，比如剛才與其握手，感覺其手掌如三伏天插進了冰桶里，這明顯不對。他不明說也好理解，即便再信任，初次見面，對方也會試探一下。
不拿出點真東西，老傢伙不會將實情全盤說出。
我正琢磨怎麼震一下港商，老魚目光落在架子上的古玩上，問明老闆：「你那些東西從哪裡得來的？」
提到古玩，明老闆得意道：「當年我在南洋做古玩生意，算入行很早的了，架子上的東西都是我淘來的寶貝……」他走到架子前，順手拿起一隻玉壺，「這是琺琅彩鳳凰玉壺春瓶，北宋官窯開始研製，到了唐代，其造型模仿寺院里的凈水瓶，形制變為撇口、西頸、垂腹及圓足，弧線變得柔和，輪廓性極強，這玉壺是唐武宗後期的，沒有二十萬港幣拿不下來。」
我走到近前，拿眼仔細一掃，接過他的話，說：「這種玉壺春瓶的造型定型於宋代，歷經宋、元、明、清、民國直至現代，其主要特點是頸較細，頸部中央微微收束，頸部向下逐漸加寬過渡為杏圓狀下垂腹，曲線變化圓緩，圓足相對較大，或內斂或外。明代的玉壺春瓶以青花品種最為常見，主題紋飾常以雲龍、梅、蘭、花鳥、纏枝等，演變到清代后，玉壺春瓶在紋飾上變得簡單了許多，多以白釉或青釉為主。你這玉壺不是唐代，而是嘉靖白釉暗花雲鳳紋罐，市場價值嘛，你多說了一倍，最多十萬港幣而已。」
明老闆正了臉色，看看老魚，又看看我，說道：「失敬，失敬！想不到兩位年輕的陰陽大師居然也是同道中人，恕老夫眼拙。」
我心裡暗笑，鑒定古玩乃我和老魚所長，大學考古專業學的就是這個。你個港商，拿這個試探？班門弄斧而已。
其實，架子上有好幾樣東西我沒能看明白，比如第二排檀木框內有一隻鬥彩高士杯，其上畫面中王羲之身著紅衣，臨池俯視水中游鵝，身後一綠衣童子手捧書卷，四周環已垂柳，彩雲輕飄，根據經驗，這種宮廷御制瓷器多系清代仿品。但，我眼前這隻高士杯小巧玲瓏，上面的圖畫中人物著色採用了鞏紅和水綠二色交錯使用的技法，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我越看越覺得不是仿品，應該是真品。
如果是真品的話，價值就大了去了，早在史載明萬曆時期，宮廷御制高士杯就有「成杯一雙，值錢十萬」、「成窯酒杯，每對至博銀百金」的記錄，該杯傳承至今，其蘊含的價值不是用錢可以簡單度量的。
這時，老魚將在飛機上我看到的那塊玉如意掏了出來，遞給明老闆說：「這是你的東西，請收回。」
「陳大師，你這是幹嘛呢！」明老闆不解道，「一點心意，沒別的意思，略表誠心罷了。再說，東西既然到了你手裡，自然是你的了，為嘛退我呢。」
老魚冷聲道：「這是贗品，我沒有興趣。」
「贗品？」明老闆一付大惑不解的樣子，「這塊如意是北宋時期的東西，在南洋市場淘來的，找專家看過，絕對沒問題的。」
老魚說：「剛開始我也打眼了，但進屋后，與架子上的東西一比，這塊如意就現出原形了。」
明老闆知道遇上高人了，於是賠笑道：「如意之事權當娛樂，陳大師不必往心裡去。」說完，他為了掩飾拿假東西忽悠老魚，將注意力轉移到檀木架子上，「遇到真人不說假話，架子上都是我從南洋淘來的好寶貝，隨便拿走一件，可保半輩子衣食無憂……」
明老闆話未說完，老魚卻冷笑幾聲，開口道：「東西雖然不錯，但可惜是明器。」
聞聽此言，我頓時一愣，而明老闆則變了臉色。
明器是明面上的叫法，取諧音，其實就是冥器，其意思不言而喻，架子上的東西是埋在地下棺材里的陪葬品，是盜墓所得，屬於非法行為。
其實，剛才我在暗自慚愧，進到屋內后，老魚馬上就知道玉如意是贗品了，而我還沒意識到，這就是差距啊。
鑒寶一行有如此說法：剛入行的人按圖索寶，入行不深的人眼前全是寶，入行半深的人僅有幾寶，入行高深的人眼前無寶而心中有道。資深專家看的是窯址和墓葬發掘實物，而不是夜半三更跑去給人家證明地雷瓷器出土，所謂做舊是三分品相七分打扮，所謂做局是三分裝蒜七分表演，所謂打眼是三分自信七分貪婪。
鑒別古董真假講究望聞問切，功力到了一定境界后，憑直覺就知真假。老魚見到檀木架子上的東西后，第一時間內便知道兜里的玉如意不是真品，其境界幾乎出神入化了，這讓我很是吃驚，也對老魚暗暗欽佩，這傢伙居然深藏不漏，當初我怎麼沒看出來呢，我猜測，這小子畢業后肯定受到高人指點了。
不過，老魚憑什麼說檀木架子上的東西是冥器呢，我去過京城潘家園，也到各地有名的古玩交易市場，大多數真東西不是數輩祖傳下來的，就是資深愛好者或收藏家打槍交換的，古墓棺材里的陪葬品很少有在光天化日之下露臉的。如果真如老魚所說，架子上擺的東西來自地下的話，明老闆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因為國家對盜墓行為一向嚴查嚴辦，盜墓分子一旦被逮住，大獄是蹲定了，即便沒有參入盜墓，私藏文物或走私買賣，罪過也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