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換了喜好
「醒了?」她輕輕一動,鬆鬆箍著她的人便也醒了,聲音帶著幾分含混,手又撫在了她的額頭上,「高熱退了,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要喝水嗎?」
欣喜間一疊聲的詢問叫夏初瑤一時愣神,想要開口卻發現嗓子有些啞。
不等她說,身後的人已經起身下床,倒了一杯茶水進來,竟然還是溫熱的。
「水溫剛好,你喝了潤潤嗓子。」睡下之後,害怕夏初瑤半夜醒來想喝水沒有熱茶,沈臨安便叫了沉碧她們輪流著半個時辰進來換一次熱水。
「我沒什麼大礙了,時候不早了,三爺早些休息吧。」看著外裳未脫,髮髻未散的沈臨安,想必是一直守著她,夏初瑤握著溫熱的茶杯,啞著嗓子說道。
腦袋裡昏昏沉沉留著噩夢的殘影,手裡的溫暖叫她頗為安心。
「真的沒大礙?」沈臨安頗有幾分不放心,接過她遞迴來的茶杯,「那你餓不餓,要進點東西嗎?我讓沉碧把熱著的小米粥盛點來。」
剛剛夢裡一片血腥,夏初瑤半分食慾也無,只是搖了搖頭。
「我真的沒事了,想來是前兩日大婚太過勞累,今日在院里吹了涼風,所以病倒了。」眼前的人分明一臉憔悴,卻只顧著關心她,夏初瑤常年在軍中,這般風寒發熱的小病,素來都是扛扛就過了的,這樣的過度關心,很多年來都未曾體會過了。
「時候也不早了,還是讓沉碧她們早些休息吧,冬夜裡本來就寒重,明日若是再病倒幾個就不好了。」
「可是……」沈臨安還有幾分不放心,伸手又探了探夏初瑤的額頭。
「我真的沒事了,睡一覺明日便好了,三爺也快些休息吧。」
聽她這般說,沈臨安嘆了口氣,點頭應了,替她掖好被角,這才轉身出去:「我在外間睡,有什麼事,你叫我。」
後半夜再無噩夢,早間醒來,夏初瑤頗覺神清氣爽。
不過在外間伺候準備早膳的沉碧和綾羅她們倒是沒有那麼好的氣色,想來是昨夜守夜的緣故。
大夫說她這是連日勞累,加上思慮過度,心有鬱結,才驟然病倒的。她知道自己是因著晉國和穆玄青之事,可旁人不這麼想。
其他人便也罷了,沉碧這些天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本以為自家夫人那日的幾句話和之後的舉動已經表明,夫人是真的放下了沈將軍,想要和三爺好好過日子了,沒成想,今兒這一病她才知道,夫人心中的鬱結還沒有解開,她這些時日的舉動,難道只是想讓身邊的人安心嗎?
看著沉碧在身邊一臉揪心,幾次欲言又止,夏初瑤琢磨著要怎麼安慰這個心思單純的丫頭,卻驀然聽得外面有人來報,說是沈將軍過來了。
沈臨淵說是要給三弟和弟妹道喜,順便賠罪,落松苑裡的人便也不好攔著他,只引著他往廂房這邊來。
夏初瑤穿了常服披了外袍,因著昨日一直卧床養病,今早起來之後,洗漱完畢也未立即讓沉碧替她挽發。
這會兒聽得要見外人,自己披頭散髮,還是進屋迴避一二才好,剛剛站起身,卻見那沈臨淵已經抬腳進了廂房。
「碰巧我也未用早膳,三弟可介意我與你們一起?」換下了一身銀甲,一襲雪白輕緞衣,外罩的輕紗上,金絲銀線綉著雲海奔騰,與緞衣衣角上清波翻湧交相輝映成一幅昳麗風景。月白祥雲紋的腰帶上右邊掛了一塊雕琢精美的墨玉,沈臨淵綬帶輕衫風流俊賞。
沈臨安起身朝他作禮,讓綾羅添了座。夏初瑤也不好貿然離席,便也只能抬手攏了攏頭髮,繼而坐回了位置上。
「都是些棠……弟妹喜歡的,三弟倒是有心。」不過是熱粥和幾樣小菜,巧的卻是每樣小菜都是夏棠平素喜歡的,沈臨淵伸手接過粥碗,笑著感嘆,心中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夏棠的態度反常便也罷了,他只當是她在生他的氣,畢竟若是這次出征前他便去夏府提親的話,便不會又如今這些鬧劇。
可是,他沒想到,沈臨安對夏棠會是這樣的態度。沈臨安自小性子便很安靜,除卻舞文弄墨,做些文人喜歡的事情之外,他也未見過沈臨安把其他什麼放在心上。
這兩年母親和祖母都有過想要給沈臨安說門親事的想法,每次都被他斷然拒絕。他說無心與此,如今卻因著對夏棠這般上心,還是在明知道夏棠是他沈臨淵的心上人的情況下。
「妾身還是先去梳妝吧,兩位爺慢用。」沈臨淵的目光太過有壓迫感,夏初瑤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碗筷,站了起來,「畢竟如今妾身這般披頭散髮地見外人,實在是太過失禮了。」
「都是自家人,弟妹何須這般拘束。」那一聲「外人」叫沈臨淵心口一窒,自己叫著弟妹也覺得十分割心,卻也只能強顏笑道,「昨日是為兄失言,說了那些混賬話,還請三弟和弟妹不要介懷。」
「昨日妾身出手重了,還請大哥也多擔待。」今日的沈臨淵與昨日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大抵是之後被沈朔他們勸過的緣故,不過那看向夏初瑤的神色,並沒有收斂太多。夏初瑤在心裡嘆了口氣,她雖然想與沈臨淵保持距離,卻也不想和他鬧得太僵,何況,若是現在便開始直接拒沈臨淵於千里,只怕不是引起旁人懷疑,便是叫其他人覺得她薄情。
「是為兄失言在先,弟妹那一巴掌,是為兄應得的。」沈臨淵搖了搖頭,在他臉上,是難得見到的柔和神色,他揚了揚手,叫侯在門外的隨侍進來,「之前聽聞弟妹病了,正好此番從西境回來時帶了兩顆上好的人蔘,一顆送去了老夫人那裡,這一顆便留在落松苑吧,弟妹身子弱,還需得多進補才是。」
青衫的隨侍遞過來一個錦盒,夏初瑤沒有去接,只是看向沈臨安。
「大夫也說棠兒須得好好補補身子,大哥既然一番美意,我們便也不客氣了,多謝大哥費心了。」沈臨安也只能讓綾羅接過,笑著道謝。
「聽說你準備參加春闈,今次陛下論功行賞,問我想要什麼賞賜,我知你不想離京做官,不如我替你討一個京中的官職,這樣也免得你還要再多等幾個月才能入仕。」這件事情,他先前已經和父親還有二弟討論過,今次過來,正是為著此事,不過是順便來看看夏棠罷了。
「這……」沈臨安眸色暗了暗,剛想要開口回絕,卻被一旁的夏初瑤出言阻住了話頭。
「大哥替臨安費心是好意,只是前些日子妾身看話本瞧見裡面的狀元夫人很風光,與臨安說了,他便說也尋個狀元夫人來給我噹噹看看,所以才這般一心想要參加明年的春闈。」
沈朔也好,沈臨淵也好,想要沈臨安別參加春闈,而是推薦他做官,都是好意。素來高門貴胄中多有這般,夏初瑤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沈臨安執意不肯接受,非要去參加春闈,不過他若是屢次拒絕他們的好意,終歸會讓人覺得太不識抬舉,倒不如她來替他尋個理由,雖然荒唐,但也能替他擋上一擋。
「狀元夫人?」夏初瑤的話叫沈臨淵轉頭看他,眉頭一蹙,「我記得,你從前說過,想當一當將軍夫人,喜歡那種策馬縱橫,一呼百應的感覺。」
往事湧上心頭,沈臨淵只覺得自己隱藏起來的心緒又要忍不住浮上來。他與夏棠相識三年多了,她的喜好,她的願望,她的好,他都一清二楚,他當初要上沙場,她便說她想當一當將軍夫人,體驗一下那種威風堂堂的感覺。
如今她就在他面前,只是那雙眼望向的不再是他,心中所念所想,也都與他無關了。
「想法總是會變的。」雖然半分不了解從前的事情,不過猜也猜得到夏棠當初那般說,不過是因為沈臨淵正好入伍從軍罷了,「前些日子妾身閑來無事,翻看了一些話本,便就此換了喜好,還是覺得狀元夫人更風光,更叫妾身喜歡些。」
將軍夫人有什麼好?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指不定哪日將軍便為國犧牲,作為夫人就只能每日空閨顧盼,最後只等來噩耗死訊。
夏初瑤的話讓沈臨淵頗有幾分不是滋味,他不過走了兩個月,回來怎麼夏棠就變成了這樣,對他半分舊情也無,與沈臨安還是一副琴瑟和諧,夫唱婦隨的模樣。
「如此,為兄便祝弟妹能早日達成所願了。」再難過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忍受罷了,他答應了褚雲清暫時不會輕舉妄動,他便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一切。
「軍爺,明日將領們便回朝了,西郊大營那邊還等著軍爺前去打點,秦將軍已經在府外等候了。」門外的隨侍恭敬開口,打斷了屋裡的談話。
「為兄有事便先走了,改日有空,再來看望三弟和弟妹。」皇帝陛下雖然沒有治他提前回來的罪,卻讓他負責這次回防軍隊的部署安排,這幾日常常早出晚歸,眼下大隊人馬馬上就要到帝都了,他更是不敢怠慢,起身告辭,與隨侍一起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