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也算值得
景和二十二年冬,大齊嘉寧帝褚雲天征因病陷入昏迷被迫退位,內侍太監總管自乾元殿中捧出褚雲天征昏迷之前留下的詔書,傳位靖安王褚雲景。大皇子褚雲清以意圖弒君之罪收監入獄,司馬家受到株連,司馬皇后得太后力保,才避免了入獄的厄運,在瓊途寺旁的靜慈庵中落髮為尼。
尊為太上皇的褚雲天征在柳元微的陪同下前往元狩宮養病,褚雲舒也請旨帶著薛神醫一同前往侍疾。
朝堂上三公未動,六部尚書卻皆有更換。沈臨寒以需要帶徐靜去往濱州養病為由,毅然辭官。因為顧忌沈家,褚雲景也只是將沈臨安調任禮部,出任國子監祭酒,明升暗降,削了沈臨安的實權。
鍾璃成了皇太后,鍾家在朝野上下也顯赫一時。褚雲景登帝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准了沈臨淵屯兵備戰之舉,還自南境調派軍隊,要沈臨淵務必在一年之內,蕩平當初舉兵攻打武方城的四個部落。
大齊的皇權變更在晉國也掀起了軒然大波,御史台進言威遠候夏醇已有反心,右相蕭哲更是指出當初夏初辰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其實是大齊沈家派來與夏醇合謀的姦細。冬日宴之後,夏醇被調派到了南境,皇城禁衛奉命搜府拿人時,才發現侯府內只剩了一眾女眷,夏初辰與他帶回來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冬日裡南境陰寒,自軍帳里出來時走得急,灌了一口冷風的夏初瑤俯身猛咳了一陣。
「沒事吧?」等在帳門前的夏初辰伸手來扶,頗有些擔心地問。
「沒事,桑澤城來消息了?」將手上的錦帕藏在袖中,夏初瑤搖了搖頭。
大齊事變之時,她接到了沈臨安的密函,提醒她晉國朝中恐有驚變,所以在夏醇南調的時候,她偷偷跟著夏醇到了南境軍中。夏初辰比她晚到五日,他是得穆玄翎傳信后離開的,他剛走的第二日,禁衛軍就圍了威遠侯府。
「母親她們只是被軟禁在了侯府,帝都也沒有旨意下來,想來即便是要對威遠侯府動手,也會等父侯調整完南境布防,交還兵權的時候。」見她臉色蒼白,夏初辰解下自己的披風將她裹住,與他一起往主帳去。
「這是這幾個月來晉國各州重新調整的布防,現在南境駐軍中有超過一半都是我們的人,其他各處的安排也在這軍報里寫得清楚,你們都好好看看,今日我們須得定出幾個作戰之法來。」兩人剛進主帳,夏醇便讓副將將兩份軍報遞到他們手裡。
「作戰之法?父侯這是……」
「當初即便是你們三兄妹皆領軍務,威遠侯府手握晉國大半軍權的時候,陛下都未曾理會過御史台的進言。如今他們敢動,不過是欺我威遠候府無人罷了。」夏醇側頭看掛在一旁的山河圖,沉嘆了一口氣,「為父若是回帝都,只怕會落得和黎兒一樣的下場。以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蕭哲既然提起大齊,我們正好可以以清君側為由,若是陛下不除蕭家,我們便自南境往北,一路兵臨帝都。」
夏初辰和夏初瑤先前那一個月里,一直在設法暗中嚴審原恆名單上幾個將領身邊的人,雖說沒有找到當初他們在陣前通敵的證據,也沒有查出另一半玄武符的下落。可是,當初陳詞提到的,在夜來國看到的幾個人里,除了刑越還有衛賢。刑越曾是晉國駐守夜來國的副統領,當時他們都以為與褚雲景合謀是刑越他們主使,可如今看來,幕後之人應該是蕭家。
蕭哲能站出來指證他與沈家勾結,他自然也可以就當初齊晉一戰之事,說蕭家私通大齊,害晉軍慘敗。他舉兵並非謀反,而是要殺叛臣,清君側。
「可是,我們人再多,北境十萬駐軍卻都是晉國精銳,何況,大齊如今佔了晉國十城,滄州也有駐軍,若是晉帝求援,大齊不會坐視不管。」驚訝於一直忠於皇家的父侯也會做這樣的決定,夏初瑤看著跟前偌大的布防圖,擔憂道。
「沒有玄武符,陛下難以輕易調動北境十萬駐軍。大齊雖然立了新帝,可褚雲天征畢竟還活著,朝中三公未廢,褚雲景要顧忌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被你們放歸大漠的西戎人,我們並非奪位而是勤王,褚雲景不會在這個時候想把晉國的內務變成兩國的戰事。」褚雲天征只是退居元狩宮養病,並非離世,褚雲景這麼急著要讓沈臨淵剿滅西荒各部,也是擔心自己當初所為被天下人知曉,在這種時候,他必然不會再想惹晉國的麻煩。
何況,若是他真與蕭家曾有勾結,只怕這個時候巴不得蕭家就此抹滅。
「大齊不會出兵,北境十萬駐軍會晚我們半月南下,只不過,他們的目的與我們一樣,是為勤王。」夏醇看向夏初瑤,「大殿下不日便會動身回晉,到時候,他會領北境十萬駐軍,在桑澤城與我們匯合,我們要做的,便是在他回來之前,不讓自己陷於敗落。」
「為父知道你們一直懷疑另一半玄武符是被當時晉軍中的姦細盜走了,當初陛下嚴查此事時,為父也是這般猜想。」若非被逼走到今日這般地步,他本也不想說出此事,「黎兒死後,為父才知道,那玄武符當初的確一直在你身上,並非有姦細故意盜取,動手腳的,都是你們自己人。」
「父侯的意思,那另一半玄武符真在鳳瑤軍自己人手裡?」阿城說他當時也是害怕有人趁此下手,所以想先取走玄武符,回桑澤城之後再轉交陳詞他們,只是他動手時,玄武符已經只剩了半枚。他發現此事蹊蹺,害怕若是拿出剩下的一半,陳詞他們會懷疑他私藏,便乾脆在下葬當日,又把那半枚放回了棺木里。
「另一半玄武符,一直在你二哥手裡。」夏醇嘆了口氣,「他與那個孩子懷著一樣的心思,只是去取的出了點狀況,只來得及拿走其中的一枚,等回去再找時,已經不見另一枚了。陛下之後嚴查,他手中只有一枚,拿出來更會招來禍患,所以只能瞞下此事。」
這件事情,他也是在夏初黎重病之際才得知的,夏初黎在事發后一直在找另一枚玄武符,他查遍了鳳瑤軍中的人,卻忘了那個曾時常跟在夏初瑤身邊的少年也有可能做此事。
「辰兒去故洗城接你的時候,為父已經命人將黎兒保管的那一枚玄武符交給了大殿下,如今他手裡有兩枚玄武符,以勤王之名調配駐北晉軍與我們匯合,想來不是難事。」見夏初瑤面色微沉,抿唇不語,夏醇繼續說,「為父知道你與大殿下之間有些誤會,只是這個時候,要以大局為重。」
「父侯是什麼時候有此打算的?」捏著手裡的軍報,夏初瑤頓了頓,抬眼看夏醇,「這一年多來,父侯一直在替穆玄青辦事嗎?」
「還記得當初我帶你去見他是告訴過你什麼嗎?」
她自是記得的,當初夏醇帶著還是孩子的她去見穆玄青,告訴她眼前的少年日後就是她的主子,是她誓死效忠的對象。
當初她以為夏醇那樣說,只是因為穆玄青是大皇子,日後理所應當是皇位的繼承人,她若要為臣,自然是要效忠他的。隔了這麼多年,到今日她才恍然想明白這些話的真正意思。
「當初擇他為主,助他護他,是為報梁家的恩情,後來便是為了還晉國清明。你也看到了,自左相死後,蕭家漸漸在朝中獨大,別說右相蕭哲,即便是身在後宮的蕭皇后,如今都可以左右陛下的決定。」夏醇與梁瞿少時便是好友,夏醇年輕時在軍中犯錯,是梁瞿的父親捨命將他保下來的,當初答應梁瞿扶持越氏之子,是為了報答當年的恩情。
後來梁瞿死在紅廬,梁家日漸頹敗,扶持穆玄青對夏醇來說,更有了摯友託孤的意味。何況,蕭家自此之後步步緊逼,意圖打壓威遠侯府和穆玄青,越發促成了他與穆玄青統一戰線。
「我們在此起事,母親人在帝都,只怕會受到牽累。」事到如今,比起穆玄青之事,她更在意燕秋靈的安危。
「威遠侯府里為父早已做了安排,你母親自會有人護她到安全的地方。」至於其他人,他早知欲行此事須得有所取捨,他也完全之策,只能狠心棄之不顧。
如今故洗城裡的情況並不樂觀,褚雲舒雖然借薛神醫之手,即讓褚雲景計謀得逞,又暫時保全了褚雲天征的性命。可是他們都不知道,褚雲天徵到底還能撐多久,他們都等著晉國這邊的動靜,不管是對於夏家來說,還是對於褚雲舒他們來說,這一戰開始得越快越好。
「父侯當初到底是用什麼條件,將我從大齊換回來的?」等得議完軍務,她與夏初辰晚間便要先行領兵離去,夏初瑤問出了一直讓她困惑的問題。
「用什麼換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平安回來了。」與他們一起出大帳,夏醇聽她問起,並沒有要告訴她的打算,那本也是多年前的一樁舊事,早該有所了結,雖然並非是他從前預想的方式,不過能以此換回夏初瑤,也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