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好好照顧你
聽得此言的沈臨安微微有片刻的愣神,默了一默,才想起來外面的人是誰,眉心微攏,轉頭去看睡在里側的夏初瑤。
一夜未睡,夏初瑤現在困極,聽到只是來服侍梳洗的,便也不想理會,抓了被子矇頭轉身,不理會沈臨安,準備好好補上一覺。
「進來吧。」沈臨安聲音里滿是嘆息,也只能讓外面的人進屋。
「桃兒給三爺和姐姐請安了。」
來人一襲天水碧的錦緞長裙,淡妝雲鬢,朱唇點染,一副嬌美的模樣,帶著個丫鬟,在裡間門口朝著裡面的兩人盈盈一拜,臉上的笑意柔和。
「之前聽得拂衣他們說三爺平素都是這個時候起來溫書,桃兒便想著過來伺候三爺梳洗。」一雙桃花眼裡帶了柔情萬千,來人一面說著,一面示意身邊的婢子去打水進來。
「這些都是丫鬟的事兒,無需你來做。」抬眼沒有看到平素該來伺候的拂衣,本已站起身的沈臨安又坐回了床邊,不動聲色地扯了扯鴛鴦被。
夏初瑤轉頭看到他藏在身後的左手,眨了眨眼,便也探頭越過沈臨安,去看來人。
「既然嫁進落松苑,日後伺候三爺和姐姐便是桃兒該做的事情。」對上夏初瑤好奇的眼神,夏桃的話頓了一頓,隨即又挽起了溫柔的笑,不再理會她,只從一旁丫鬟捧著的銅盆里擰了棉帕,走上前來,「姐姐還在休息,便讓桃兒伺候三爺洗漱更衣吧。」
夏初瑤撐著起身,揉了揉眼睛,定定看著款款走過來的碧衫女子。妝容精緻,嬌媚若三月桃花,那溫和的笑容里脈脈含情,一張臉總讓夏初瑤覺得有幾分似曾相識。
沈臨安剛想開口推拒,卻見得門口沉碧快幾步進來,朝他們恭恭敬敬作了禮,這才轉身看一旁的碧衫女子,朝她俯身福了一福:「夏姨娘安好。」
「先前三爺吩咐了今兒三爺和夫人要晚些起,奴婢們一時疏忽,錯過了來伺候的時辰,還請三爺和夫人責罰。」門外跟在沉碧身後提了水進來的下人和捧了熨燙好的衣物的婢子們聽得這話,也跟著沉碧一起下跪領罰。
「無妨,本也打算多睡一會兒,現下既然醒了,便叫人備水沐浴吧。」看到沉碧的時候,沈臨安終於舒了一口氣,他便也不再去看夏桃,只是沉聲吩咐了一句,又轉頭將半支起身子看他們的夏初瑤按回床上,「如今天氣轉涼,你身子弱經不起折騰,便好生躺著,免得招了風寒。」
想他說得有道理,如今這具身子,多說幾句話,多做幾個動作都能叫她累著,夏初瑤覺得還是先乖乖躺著看戲比較好。
一旁進來的夏桃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沈臨安幾句話,說得好似她未在跟前一樣。
「你與你姐姐一樣,都是尚書家的千金小姐,即便是進了落松苑,也用不著做這些下人該做的事情。你姐姐既是我的妻,我便也會替她照顧好你,日後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落松苑的下人去做便是。」
等將夏初瑤按回床上,沈臨安這才轉頭看這位夏尚書家的三女兒,比起娶夏棠,眼前的人才更叫他頭疼。
那聖旨一旨兩婚,將嫡出女兒夏棠許給他做夫人不說,還讓夏桃也一併入府做姨娘。這等齊人之福,惹旁人羨慕。都說那鎮國公府的公子就是不一樣,娶妻納妾都是聖旨欽賜,面子大得很。只沈臨安自己知道這個中苦楚,無權無勢,即便是鎮國公家的公子,那還不是任人拿捏,半分反抗的餘地也無。
「桃兒不過是……」夏桃本還有幾分委屈,被他那如沉潭古水般的眸子一掃,說到一半的話便也說不下去了,只能垂眸低頭。
一時間,屋子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就在沈臨安想著要怎麼將夏桃打發出去的時候,正巧外面的沉碧進來說水已經準備好了。
「不如讓桃兒伺候三爺沐浴吧。」更衣不成,見他要去沐浴,夏桃又大著膽子開口。
雖說她做妾室,夏棠是正妻,可是就夏棠那般的性子和她與沈臨淵的情分,只要她夏桃努力一把,日後這落松苑裡誰做主,那還說不定呢。
剛要邁開步子的沈臨安聽得這話一頓,轉身一把合著鴛鴦被將夏初瑤從床上撈了起來。
「你……」看沈臨安垂目給她使了個眼色,夏初瑤將餘下的話全部吞了回去,也只是乖乖靠在他懷裡。
「夫人昨夜一夜未睡,委實辛苦,為夫這便服侍夫人沐浴。」
一句話說得屋裡的幾個姑娘全都面紅耳赤,夏初瑤揚眉抬頭狠狠瞪他。
「為夫說錯了?」被瞪的人只是一臉寵溺的笑,開口反問了一句,抬眼見著夏桃一臉的驚詫和複雜,「這落松苑裡雖然下人不多,卻也不需得你一個主子做下人的事,若是得了閑,可以叫拂衣帶你去園子里逛逛。」
到門口又囑咐沉碧:「一會兒將早飯送去書房,我要溫書,吩咐他人不得打擾。」
沉碧應了一聲出去,話都這般說了,夏桃也不好意思再待著自討沒趣,領著貼身丫鬟便也告退了。
「這般抱著不累?放我下來吧。」等門合上,腳步聲都遠了,夏初瑤才開口。
「你都輕得只剩骨頭架子了,能累?」一直看著門口的沈臨安這才回過神一般,低頭看懷裡的人,卻沒有放下來的意思。
她生得嬌小,如今瘦成這樣,抱在手裡除了那床鴛鴦被,也沒覺得多了多是分量。
「你不累,我可是很累的,戲都演完了,還請三爺自去沐浴更衣吧。」她被裹在被子里,手也伸不出來,光這般被他鬆鬆摟著,提心弔膽害怕自己被他給手滑摔了。
「誰說為夫在演戲了?水已經備好了,夫人便同我一起沐浴吧。」沈臨安箍著她的手緊了緊,就勢抱著她往對面浴房走。
夏初瑤見此一驚,在他懷裡猛地掙扎著要下地來,卻被沈臨安箍得牢牢的。
等進了浴房,才將她放了下來,她轉身要往外跑,被他拉住。
「這左手受了傷碰不得水,一隻手多有不便,這傷又不好叫外人瞧見,你看……」揚了揚剛剛被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特意將手心朝上給她看。
「……」這傷也是為著她才傷的,夏初瑤抿了抿唇,雖然不言語,卻也沒再往外跑。
見那沈臨安轉身便脫了寢衣,站在門口的夏初瑤下意識地抬手捂了眼,卻也忍不住從指縫裡往外看。
如他這般的讀書人跟他們混跡軍中的人是不一樣的,那一身白皙的皮膚看得夏初瑤都有點自愧不如,只怕從前的自己即便是個女兒身,也因著常年從軍風吹日晒,養不出他這樣的顏色。
他雖然膚白,卻是半分不顯陰柔,看著清瘦的身子脫了便瞧見一身精壯的肌肉,線條分明,似武人所有,哪裡還像個文弱書生。
看著看著,就見他走到浴桶旁,夏初瑤手一松,忙叫到:「別,褲子不許脫!」
「不脫怎麼洗?」兩手搭在褲腰上,轉頭敞亮著胸膛,好整以暇地看著門口瞬時紅了臉的女子。
「脫了你就自己一隻手慢慢洗吧。」
「過來吧。」見她作勢要走,沈臨安笑了,穿著寢褲抬腳踏進了浴桶里,整個身子都浸在水裡,招手讓她過來。
夏初瑤乖乖給他舀水沖洗頭髮,一雙手貼著頭皮輕輕揉搓,像模像樣。
「你這一身肉,怎麼練的?」一面拿了棉帕替他擦頭髮,夏初瑤看著桶沿上線條優美,肌肉隱現的手臂,忍不住頗為羨慕地問了一句。
「嗯?」仰頭看她,便對上一張紅撲撲的,盯著他看的小臉。
「平素里為了強身,也會學一些拳腳。」她眼中那是真有羨慕的神色,被她看得有些喉頭髮緊,沈臨安微微動了動身子,移開目光。
「什麼拳腳?」他一動,夏初瑤回過神來,注意力又落到了他的頭髮上,等細細地從頭上到發尾都擦得不滴水了,直起身子,滿眼亮晶晶地看著他,「你教我好不好?」
「你想學拳腳?」
沈臨安愕然地看著她猛地點了點頭。
「不成。」
「小氣。」
「現在不成,你這身子太虛弱,得先好好補補。」見她垮下了小臉,沈臨安笑了,言罷突然又想起了點什麼,默了默,才開口,「你學拳腳,是為了大哥?」
夏棠與沈臨淵自小情投意合,那個平素里冷麵少言的大哥也只有談起夏棠的時候,臉上才能見著幾分柔和。他從前與沈臨淵下棋時就曾聽過沈臨淵提起,說什麼夏棠身子太弱,想著什麼時候編一套適合她學的功夫來教她練練,也叫她能少病一些。
「這個嘛……」這話她不好回答,沈臨安既然這般問了,她一口說不是也太招人懷疑,若說是吧,又不知沈臨安要想到哪裡去,「是想著自己身子太弱,學學拳腳能強身,如今嫁了人,進了別人家的門,得學著自己好好照顧自己不是?」
她可不得好生養著,不然還不等沈臨淵回來,不等大仇得報,她這剛撿回來的一條命便要被這具病怏怏的身子給拖累死了。
「如此,等你養好了身子,我教你便是。」
「多謝……你了。」夫君二字實在是叫不出口,放了手中的棉帕,得了他的應允,夏初瑤歡喜地轉身,「頭髮洗好了,餘下的你自己隨意洗洗吧。」
「夏棠。」沈臨安扭頭看她,一臉的笑意,等她要跨出房門,又將她叫住。
「你既然嫁給了我,我便會好好照顧你的。」聲音溫和卻是堅定,緩緩吐出,彷彿一句誓言般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