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後宮里做主的,還是江蓅煙
婚事雖然推遲,但喀爾喀蒙古郡王多爾濟為迎娶胤曦,打算在都城庫爾建造一處新的公主府。他為表誠意,特地將建府的圖紙命人送至京城,呈皇帝過目。蓅煙知道漠北硝煙未平,每隔數年朝廷便要發兵征戰,康熙二十九年玄燁甚至率兵親征過準噶爾,將喀爾喀蒙古納入大清版圖。漠北不太平,這也是蓅煙一直反對胤曦遠嫁蒙古的原因之一。
康熙將一張巨大的圖紙攤開放在地上,說:「庫爾太遠了,朕打算在清水河縣的花園巷給曦兒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公主府。」蓅煙半挨著小杌幾,打量著圖紙上橫七豎八的建築,問:「清水河縣?那兒安全嗎?會不會打仗?」
「清水河縣城距戰火最近的歸化城有一百多公里,況且離西安的八旗駐防很近。朕會從八旗中挑選精幹的護嫁將軍,駐紮在公主府附近守衛。等過幾年,戰事完全平定,曦兒住哪兒再做商定。」康熙為了讓蓅煙心安,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並且一五一十的告訴她,省得事後她掛著心總覺得胤曦過得不安生。
他扶著蓅煙坐下,說:「朕讓曦兒嫁去蒙古,於大清百利而無一害。一方面是懷柔蒙古,另一方面,有胤曦代表大清代表朕在蒙古行使監國權利,朕能放心。」
「監國?公主能監國嗎?」蓅煙不懂。
「朕對曦兒的期望,絕不是監國二字所能概括。」康熙望著公主府的圖紙,眼前彷彿是浩瀚的蒙古草原,他道:「朕要讓她的府邸成為蒙古境內的統治象徵,不受歸化將軍、總督的挾制,歸化將軍、總督亦要受她號令。等她嫁過去,蒙古內部的事務便是她的家事,亦是朕的國事。」
蓅煙隱約能聽明白康熙的意思,她知道胤曦從小就有抱負,若她生而為男子,定能做出不輸於胤礽的政績。或許和親,是她最好的一種選擇吧。
惠妃被德貴嬪要挾后,心裡很快有了解決的方法。她趁著天黑讓丫頭給德貴嬪送了一句話,邀她第二天一起去御花園遊船賞枯荷。德貴嬪很警惕,畢竟密答應死得不明不白就證明了惠妃的陰狠狡詐。故而她不肯去遊河,說:「沿著河岸走一走便是,我坐船頭暈。」
惠妃不以為意,拉著德貴嬪說了好一會的閑話,才道:「江主子懷孕后,皇上連皇后的喪禮都不顧,天天都呆在枕霞閣。依我看呀...」德貴嬪見話入正題,連忙擺手,示意惠妃住嘴,又沖左右的宮女道:「我和惠妃說會體己話,你們都退下吃茶去吧。」
待宮人退下,德貴嬪火急火燎的問:「你是不是想到好法子了?」
惠妃鄭重應了聲「是」,又一邊往水邊走,一邊用低沉的聲音說:「江妃生胤祚的時候得了重病,好幾次都險些喪命。此次她有孕,不說有病,就說她的年紀...」德貴嬪下意識的湊到惠妃嘴邊想聽清楚她的話,未料面前忽而撲來一陣白灰,她嗆得打了個噴嚏,來不及說話,便覺雙腿一軟,渾身無力,她惶然驚恐,「你...你想幹什麼?」
德貴嬪想要叫喚,無奈嗓子里像是塞了東西似的說不出話。惠妃扶著她往御河邊又走了兩步,她們相互攙著,在遠處的宮人看來,乃親密無間的模樣。
惠妃在德貴嬪耳邊細語:「知道密答應是怎麼死的嗎?我未入宮前,跟著繼母學過如果研製香料...亦學過如果利用香料達到自己的目的!原本看在胤禛的份上,若你安穩乖巧,我便懶得與你作對,誰料你竟不知死活,竟然敢威脅我!」她眼露寒光,微微笑著,「好了,胤禛我會替你好好教養,安心去吧。」語畢,雙手一松,德貴嬪便直直往御湖裡跌去。
水花濺起,驚動了四下的宮人。惠妃隨即一聲尖叫,忙不迭跟著往水裡一跳。她把拚命掙扎的德貴嬪死死摁在腋下,待沒了響動,才托著她的腰身攀上岸邊假石。
聽聞德貴嬪亡溺,胤禛一口熱茶滾在喉嚨口,燙得滿臉血紅麻木。見他茫然失措,胤蘭眼淚一鼓,「你沒事吧,胤禛。」胤禛「啊」的叫了一聲,遲鈍半響,什麼話沒說,趔趄著往外跑。他從未喚過德貴嬪一聲額娘,出生后他寄養坤寧宮孝昭仁皇后膝下,孝昭仁皇后病逝前,又將他託付給母家遏必隆一族,如此一來,他只能越發的疏遠德貴嬪,更以孝昭仁皇后的養子自居。他以為,將來總有一天會親自奉養德貴嬪,以為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很長,以為一切皆有挽回的餘地,而德貴嬪也一定能理解他、原諒他。
他奔至僻靜處,見四下無人,方撫面痛哭,「我...我是孝昭仁皇后的孩子!」
宮裡接二連三有后妃逝世,康熙焦頭爛額,草草就命人把德貴嬪被葬了,與密答應一併送去了景陵妃園安葬。瑣事雖煩,幸而有蓅煙及腹中寶寶給予安慰。康熙輟朝一日,在枕霞閣閉門不出,任誰都不見,清清靜靜的坐在炕上看著蓅煙給寶寶納虎頭鞋,吃瓜果核桃。
「我想見見多爾濟。」蓅煙綰著線頭,穿針,咬斷,「不見一次我不放心。」
康熙盤膝坐在一側削蘋果,淡淡說:「年時他來京,宣見一次便是。他是朕看著長大的,每年他阿瑪都會帶他入京給朕請安。」蓅煙不大懂朝政事務,更沒去過喀爾喀蒙古,只知道山高地遠,曦兒一嫁,便不知道何時再能相見。康熙知她不舍,切開蘋果喂到她嘴裡,「曦兒近來常去南書房讀書習字,牟足了架勢欲要大幹一番事業。她能自得其樂,朕很欣慰。況且...」他定了一定,接著饒有意味道:「她若掌權,於你也有益處。」
「嗯?」蓅煙不懂他的意思,康熙卻轉了話頭,咬了一口蘋果,沖素兮道:「去把蘭公主叫來陪朕下棋。」胤蘭其實早就到了院子里,凌肅初在哪兒,她總能跟到哪兒。她做了些杭州的小糕點蔥包檜兒,在西湖閑逛時,凌肅初曾誇了一句好吃,她便記在了心裡,一回宮就纏著御廚房的師傅教她做。兩人躲在山後吃得嘴角髮油,忽聽皇帝召見,蘭兒轉身就要走,被凌肅初拉住,他用手指替她抹去嘴角的蔥末,一時情動,吻了吻她的唇才放她離開。
惠妃捧著小兒女穿的肚兜鞋襪等物至枕霞閣請安時,未入殿便聽見康熙爽朗大笑的聲音,待進了屋,又聞見胤蘭嬌嗔埋怨,「皇阿瑪太狡猾了,故意給我下套!害得我又輸了一盤!額娘,你評評理!」蓅煙一隻手伏在康熙肩膀,對著棋盤指指點點說:「你讓她一盤又怎樣?每回又要她陪你下棋,又不肯讓她贏一次...」
康熙贏了棋顯然很愉快,「再來一盤,皇阿瑪讓你兩顆子怎樣?」
她們才是一家人。惠妃心底沒由來的浮現一個念頭。她揚笑福身道:「皇上吉祥,江主子吉祥。」蓅煙早知道惠妃來了,剛才素兮通傳過,但她故意裝作驚訝的樣子,如今皇后已故,統攝六宮之權是她的囊中之物,她總要擺點架勢,省得被人欺負了去。
老虎不發威,別人還以為她是病貓呢。
蓅煙直起身,眉眼間的笑容愈發的綻放開,她熱情道:「你棋術好,過來教蘭兒幾招。」惠妃忙客氣道:「臣妾怕是教不了蘭公主,即便教了,也沒法贏過皇上。」她把手裡的一大包衣物交給蓅煙,「我親手繡的,丫頭們一針都沒有插手,繡得不好,你別嫌棄就是。」
每次蓅煙生產,惠妃總會送一大堆穿的用的,蓅煙感動,說:「有勞惠姐姐了。」
惠妃好似望著蓅煙,又好似在望著她擁有的一切,羨慕、嫉妒都曾有過,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即便江蓅煙心無城府,從未害過人,但宮裡仍然沒有任何人能斗過她。這一點,惠妃很明白。惠妃曾害過許多人,不是她想,而是後宮險惡,她若不害別人,別人就會來害她。可無論她心計有多深,她都不敢謀害江蓅煙。密答應、德貴嬪之所以死得容易,且未被人發現端倪,並非當真是她有多厲害,而是...那些女子,那些在皇帝心底沒有留下過痕迹的女子,那些死了沒多久皇帝就能暢快作樂的女子,在後宮裡...沒有任何價值。她們沒有皇帝的恩愛,生生死死都只是內務府玉碟上的一個姓氏。
康熙放下一顆棋子,說:「如今後宮無主,諸事由你和容妃、宜妃協理著處置,實在拿不定主意的,再來問蓅煙。蓅煙她懷有身孕,不宜費神。」這話說得很明白——
第一:凡事,總不要傷害到江妃就行。
第二:後宮里做主的,還是江蓅煙。
惠妃記在心裡,她知道皇帝的底線,在處理事情上也就知道怎麼合適的去把握。她溫順的屈膝,應承道:「臣妾領旨,請皇上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