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八十一章金人騎兵突襲】
這個冬天,黑河衛終於不缺糧了。
哪怕是那些罪民,也幾乎沒怎麽挨過餓,當然日子還是過得極為辛苦,到了嚴冬之際,只要外面風雪稍停,就得跟著衛城兵士們一同進山尋食。
也不光是尋食,還得打柴。天氣寒冷,都靠柴炭取暖,可柴炭乃是消耗品,這些罪民們極大多數家中都沒有存夠足夠過冬的柴火,也是今年冬天太冷,超出人們預料,所以即使不進山尋食也是需要打柴的。
鎮北王並沒有命人到黑河衛拉糧,這些糧食看似不少,實則對整個遼東來說卻是杯水車薪,沒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用不上這些糧食。
他倒是派人來黑河衛拿了種洋芋的法子,對此祁煊沒有任何保留,還奉上了整理出來的冊子,這冊子中除了種植洋芋的方法竅門外,還講訴了種植與食用時的各種禁忌,例如在種植前切塊後要進行消毒,以及若是長了芽的洋芋是萬萬不能食用的。
這兩樣才是推廣洋芋種植的關鍵所在,明明大昌朝境內已經有百姓種植洋芋,卻未引起人們的關注,不外乎種植法門不得當,讓洋芋成了雞肋的存在,甚至有的平民吃了長芽的洋芋中毒而亡,更是讓人們對其敬而遠之。
與黑河衛不同,其他衛城的日子並不好過。
遼東年年缺糧,卻極少會發生讓底下兵卒們挨餓的事情,所以哪怕各地將領儘力壓制與隱瞞,關於糧荒之事還是讓下面的人知曉了,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是以訛傳訛,也是外面鬧起糧荒,而最近大家的伙食都減少了,讓眾人難免有各種猜測,而猜測慢慢變成了流言。
對於這種擾亂軍心者,各處衛城一律是重罰,軍法處置了幾個後,倒也消停了下來。
不過這種手段只能管一時,而下次若是爆發很可能是更為激烈的兵亂,對此各地將領均不敢掉以輕心,紛紛報了上來。
鎮北王躊躇再三,還是選擇了據實以告,將事情真相源源本本的告訴了大家,並保證哪怕他本人沒飯吃,也不會餓死手底下哪一個人。
鎮北王在遼東軍中素來威望甚高,每年只要不是邊線告急之時,他都會在各個衛城巡視,或是關心普通兵卒疾苦,或是練兵,每年都是如此,所以遼東軍對他是極為愛戴的。
這次,怕下面生了兵亂,數九寒天他親赴每一座衛城,親自出面解說。
那些兵卒們即使恐慌,到底沒鬧出任何亂子——?其實也不是沒有,不過與大局相比,還是相對比較平靜的。
也是事實擺在眼前,整個遼東都在鬧糧荒,就算當了逃兵,在外面沒有糧,還是一個死。既然王爺都說不會讓下面人挨餓,王爺言出必行,想必不會騙大家。
各地衛城很平靜地進行了減餐減食,從一日三餐到早上那頓不食,從頓頓吃稠到稀,盡量讓大家保持體力,卻又不會讓耗費糧食的速度太快。
與兵卒相比,衛城裡的老百姓卻是遭殃了,各地豪強與糧商紛紛攥緊手裡的餘糧,普通老百姓買不到糧,不免鬧出了各種亂子來。
可只要遼東軍不亂,下面的就亂不了,就算亂了,也可以鎮壓下來。
時間如流水般滑過,在除夕的前一日,秦明月要生了。
接生婆是王府那邊派來的,鎮北王妃聽說秦明月有了,知道像黑河衛那種環境,恐怕接生婆不容易找,便提前差遣了兩個過來。
這一胎比生昀哥兒時順利許多,從開始陣痛將孩子生下,也不過花了兩個時辰。
也是秦明月胎位正,又是第二胎,所以幾乎沒吃什麽苦就把孩子生下來了。
又是一個男孩兒,讓祁煊的女兒夢和昀哥兒的小妹妹夢都破碎啦。
這邊秦明月正躺在榻上閉目養神,悠車那裡,祁煊正和昀哥兒小聲說著話。
「爹,怎麽不是小妹妹呢?」
「爹也很疑惑這個問題,不過這事得找你娘,誰讓她沒給你生個小妹妹。」
秦明月闔著眼,當做自己沒聽見。
「他長得可真丑啊,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子。」
「爹也這麽覺得,一點都不像爹,像你娘。」
「可娘長得不是這樣的,娘又白又好看。」
「你娘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秦明月:「……」
時下民間有這麽一種說法,出生在寒冬之際的嬰孩天生命苦。
之所以會這麽說,也是因取暖設備不足,而天氣太冷,很多小嬰兒出生後都無法適應,這種月分的孩子若是生了病,無疑是一場大難,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
打從算出自己的預產期是在臘月,秦明月就提高了警覺性,能準備的都準備了,就怕到時候出了什麽問題。
即使如此,伺候還沒滿月的晨哥兒也是一種災難,這個時候的小嬰孩都是在吃吃睡睡中度過,吃得頻繁,拉得也頻繁,不分晝夜,不分時候,有時候嘴裡吃著,下面就拉了,還有時候剛給他換了乾凈的尿布,他又拉了。
幸好有過昀哥兒的經驗,秦明月準備了很多很多的尿布,甚至比昀哥兒那時候更多,因為天冷尿布洗了不容易乾。
香巧她們忙得團團轉,秦明月讓人特地辟出了一間屋子,燒上炭火,用來晾尿布,年幼的昀哥兒重心開始從娘身上轉移到爹身上,因為秦明月已經有些顧不上他了。
而這個年就在這忙碌中度過,轉眼間就到了春天。
遼東的春天比別處來得都要晚,外面冰雪稍融,枝頭上剛見了綠意,就在這個時候,鎮北王派人來到黑河衛,拉走了祁煊一直存著的糧食。
糧倉頓時一空,隨著整個冬季的消耗,黑河衛的存糧也不多了。
因為早有準備,黑河衛有條不紊地進行減食,同時繼續帶著人進山,可經過去年秋冬之時的大肆搜掠,大黑山明顯禿了,很多樹木沒了,飛禽走獸也十分稀少。
存糧越來越少,城中開始有人挨餓,屋漏偏逢連夜雨,邊界傳來烽燧之警,有金人偷襲邊界衛城。
去年冬季遼東軍的日子不好過,金人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金人乃是漁獵民族,學著漢人開地種植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而金人的領地乃是比遼東更為苦寒的地方,在土地里撒下了血汗,卻長不出能夠養活族人的糧食,所以極大多數金人還是以漁獵為生。
去年冬天那麽冷,不光蒙古草原上遭了災,金人的領地也是如此,冷酷的嚴寒將河水凍住,讓野獸們凍死的凍死,藏起來的藏起來,金人也陷入飢荒之中。
族人們一個一個被凍死餓死,金人們苦苦挨著,好不容易到了春暖破冰之時,自然宛若蝗蟲出境似的襲來。
因為沒有預料到這種時候金人會進攻,有好幾個衛城都受到了襲擊,幸好只是小股兵力,損失並不大。
而黑河衛也迎來自打祁煊到來後的第一場對戰。
黑河衛地處偏僻,地形也是得天獨厚,背靠大黑山,一側臨著黑河,金人們不懂造船之術,所以是不會選擇從這裡進攻的。
到底這裡也算是邊界衛城之一,一般不會被攻打,不代表一直不會,這些金人可能是餓極了,可能是在其他衛城吃了癟,不免就將黑河衛當做一個突破口,派了小股兵力前來偷襲。
事情發生之時,祁煊正帶著一隊人馬剛從山裡出來,打算回城。
他們這趟收穫並不多,也就只獵了數十頭獐子和幾十隻野兔子。經過這麽一個冬天,動物們能活下的也都遭了大罪,骨瘦如柴,還沒有往日的一半重。
不過跳蚤腿也是肉,所以都被他們帶回來了。
祁煊只帶了二十多個兵卒,另有三、四十個罪民。
這些罪民都是做採摘、砍柴及收拾獵物事宜,打回來的獵物都由他們用兩輪車推著,另有幾輛車上裝著一人多高的木頭和樹枝。
祁煊本是一臉懶洋洋的表情,突然面色一凝,蹲了下來。
而在看到他的動作之後,幾個兵卒也發現了異常,像祁煊那樣蹲下來,以手觸地。
其中一個兵卒笑道:「這是誰啊,難道是把衛城裡的馬拉出來了?」
這笑容在見到祁煊直接趴在地上,將耳朵貼在地面上聆聽的動作消失了,而且變得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