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一章走私得暴利】
交易進行得很順利,一船的生絲換到了近十萬兩白銀,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服務很是周到,直接運著銀子到了岸邊,一手交貨一手交錢。
船不走空,這是走私商人的行規,將自己帶的東西賣出去,總是要再帶些東西回去的。當初定下的是五日後返航,於是拿到銀子後,這幾日秦明月就帶著人在黑市中逛。
這處不愧是附近海域最大的黑市之一,什麽東西都有——?大食的香料、滿刺加的香木、天竺的象牙以及寶石,還有西洋的懷錶座鐘、琉璃製品、花露水等等,廣州一些賣夷人貨物商行里有的這裡都有,且價格極為低廉,還有賣些商行里沒有進的,例如鳥銃。
秦明月特意花銀子買了十把,一來是拿回來試試,二來也是走私商人哪個隨身沒有幾把鳥銃。還有那種較小型的火銃她也買了幾把,反正價錢不貴,這些東西也就花了五千兩不到。若是在大昌,且不提價格極為高昂,市面上也沒人敢賣,因為朝廷禁止民間買賣火器。
然後她將這次所得全部換成各種西洋的玩意,尤其是香料、琉璃製品以及座鐘、懷錶、寶石這種在大昌極為搶手的東西。
等忙完這一切,也差不多到了起航的時候,一眾人便打道回府。
不得不提一句,黑市商人們的服務很是周到,若是採購大量的東西,都會直接送貨上船,反之亦然。秦明月猜測是因為黑市很亂,事實證明也是如此,因為與他們一路同行的幾個小商人就被人搶了。
這次一同出來的數十艘商船,並不像秦明月他們這樣有自己的船,俱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商人,幾家合夥湊夠一船,並花了大價錢請人護航。貨物不多,自然沒人願意費那個功夫主動上門提貨,所以他們與收購商人談好價錢後,請了當地的苦力幫忙運貨。
岔子就出在運貨途中,不知是被黑吃黑,還是那些苦力串通好了,總而言之貨沒了,苦力也找不到了,還有一個則是賣完貨回船的路上被搶了銀子,人也受了傷。
秦明月本來不知道這事,還是回來後聽留在船上的吳把總說的。
聽完這事,四喜心有餘悸。終於明白郡王妃和人談生意,為何都提前商定一定讓對方幫忙送貨上船,甚至交付銀兩也在船上。他還以為是郡王妃不想費兩次功夫,沒想到竟是如此考量。
四喜的表情太明顯,秦明月淡笑一下道:「這種三不管的地帶,多注意安全總是沒錯。我見那夷人的公司慎重其事提出上門交易,若是沒有必要,對方肯定不會費這個功夫,就猜測這裡肯定沒有表面太平。」
聽及此言,四喜忍不住去看蘇金牙。
蘇金牙面色有些尷尬,左顧右盼,然而四喜的目光太銳利,終於忍不住道:「喜爺你瞅我做什麽?他們可沒請我帶路,與我何干,你們由我帶著,不是好好的嗎?」
可你之前也沒提過這裡會這麽亂,若不是郡王妃,後果他簡直不敢想像!想到這裡,他又瞪了對方一眼。
蘇金牙十分冤枉,「早在之前我就與齊爺說了海上不太平,不是我提醒,齊爺會弄出這麽大的陣仗?來了之後,我見你們處事謹慎,只當你們明白,就沒想到提這事。如今貨出了又進,什麽事也沒發生,怎麽倒因為別人的事埋怨上我了……」
他一臉六月飛雪的冤屈樣,又是跺腳又是感嘆,那架式就好像今兒不給個交代,他就要從這船上跳下去似的。
秦明月見鬧成這樣,忙打斷道:「好了,蘇老哥你別誤會,四喜年輕不懂事,待會兒我好好訓訓他,你別和他見識。」說著,又使眼色讓四喜給蘇金牙道歉。
四喜滿腹不甘地拱了拱手,正打算說什麽,蘇金牙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擺手道:「罷了罷了,我也不和你計較,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語罷,他又對秦明月道:「我年紀大了,陪著跑了好幾天,胳膊腿兒都不好使了,秦兄弟,我就不多待了。」
「辛苦蘇老哥了,快去歇著吧。」
蘇金牙點點頭,便回艙房了。
待人走後,四喜一臉憋屈的說:「郡王妃,這樣的人您何必與他低聲下氣!」
「行了,這事你在他身上挑不出錯,本就是一句警醒之言,記得自然好,不記得也就罷。出門在外靠的是自己凡事小心謹慎,為何要去指望別人。」
「可他……」
「你想說他收人錢財,沒替人消災?」秦明月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四喜一噎之後點點頭。
「可人家就是忘了怎麽辦?他忘了,於自己絲毫沒有損失,可若是咱們不當心,損失的不光是錢財,還有人命。這就是為何當初你說要帶人出海我沒同意的原因,你平日跟在郡王爺身邊順風順水慣了,偶爾低聲下氣,面對的也是比自己地位高的人。你認定位卑者必須要對位高者伏低做小,可當你面對比自己地位低者時,例如這蘇金牙,你就完全沒辦法越過心裡這道坎兒,放下身段。」
秦明月說得語重心長,「在你心裡,咱們如今即使出海做生意,我還是郡王妃,你還是郡王爺身邊得臉的人,和這些蠅營狗苟的商人不一樣。可為何要有這種想法?咱們為利而來,為的是賺錢,和他們沒什麽分別。所謂和氣生財,你同人做生意,就必須懂得和氣二字,總居高臨下,誰願意和你打交道?我也是第一次涉足此行當,也不是太懂這其間的種種,但我懂一件事,那就是做任何事,唯認真二字耳。」
話已說完,可秦明月的聲音似乎還在空氣中迴旋,不光是四喜,甚至一旁的富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所以即便沒有蘇金牙的警醒之言,郡王妃也早預料到這裡並不太平。這種預料從何而來?不過是善於觀察,善於思考,是用了心的。郡王妃用了心,所以她提前洞悉並做了準備,他們沒用心,所以事發之後冷汗直流、心有餘悸、慶幸不已。
其實這些本可提早防範的。
四喜一臉羞愧,低著頭,「郡王妃教誨的是。」
秦明月笑道:「好了,不要多想。咱們是頭一次,都在摸索前行。只是咱們的情況不同其他人,錯不得罷了。至於這蘇金牙,他還另有用處,如今不宜得罪他,這才是為何我明知他在敷衍我們,還是願意與他維持表面這一份香火情的原因。」
這時,站在窗邊的吳把總突然道:「郡王妃所言甚是,這裡確實不太平。」
吳把總的面色和聲音都有些凝重,秦明月等人當即意識到似乎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
吳把總揚了揚手裡的千里鏡,「郡王妃您看。」
秦明月上前接過千里鏡,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兩條戰艦上的甲板聚集著一些人,似乎在和甲板上的士兵交涉著什麽。
「這些人就是那些被搶了的商人。」吳把總在一旁補充說明。
秦明月失笑,「難道他們還想讓水師那些人賠了貨不成?」又是一些和四喜差不多想法的人——?我出了高價請你們護航,你們就必須保護我不出事。可誰這麽保證過了?沒見到這些商人都是下船以後出的事?秦明月甚至在猜,這些商人之所以被搶,是不是這些水師的人勾結外面人干出來的。
不得不說秦明月一語中的,此時在其中一艘戰艦位於三樓的艙房中,有兩名男子正在說話。
「這些人真是眼皮子淺,不過是被搶了些貨而已,至於找上門來?合著還想讓我們賠給他們不成!」窗前,一名留著絡腮鬍的中年男子邊往甲板上看,邊啐罵道。
另外一名坐在椅子里正悠哉喝茶的男子,懶洋洋地道:「這些人家財有限,俱是掏了全副身家想出來博一把大的,誰曾想竟會發生這種事,會失態無狀也是正常。」
留著絡腮鬍的男人氣哼哼地走過來,在旁邊坐下,「不是我說你,找這種人一起出來做什麽?沒得煩心,咱們賺何處的錢不是賺,非得給自己添堵?」
喝茶的男子大約四十多歲,長臉細目,一派斯文。若是不知他是水師里的軍官,大抵會以為是哪來的白面書生,然而認識此人的都知道,這黃把總是出了名的黑心腸笑面虎。
他與面前的這個絡腮鬍中年男人苗把總,分管珠江口一帶海域,原屬於廣東水師,可自打朝廷禁海,水師軍費屢屢被削減,許多船艦都被挪做他用,再加上如今運河承載整個大昌所有的運輸,朝廷對水師更不重視,也致使水師士卒大量流失。與巢湖水師一樣,廣東水師不如福建水師有拱衛江浙一帶的職責,便遭到了裁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