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總是自以為是
沈月卿怔怔地看著江言,腳上彷彿灌了鉛,想靠近細看江言,卻怎麼也動不了,但眼淚卻簌簌地落下,「小……小言,真的是你?」
在距離沈月卿五步的距離處,江言抬手示意陸臨舟停下。他雙手交疊平放在大腿上,用充滿諷刺的語氣問:「我沒死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沙啞的聲音落入沈月卿耳畔,她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思念,跑過去一把撲在江言身上痛哭道:「傻孩子,看到你好好的活著,媽媽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覺得失望。」
江言冷笑,「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是好好的活著了?」
沈月卿動作一頓,她冷眼朦朧的看著江言冷厲的臉,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江言早已不是六年前她捧在手心裡疼的孩子。
江言嫌棄的撥開沈月卿的手,揭開蓋在大腿上的毛毯,指了指右腿,「知道這條腿是怎麼斷的嗎?」
沈月卿眼淚傾瀉而出,「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孩子……是媽媽的錯……」
江言自顧自地說:「六年前,你逃跑以後,綁匪打斷的。」
「小言,我沒有……」
「你沒有想逃跑?是嗎?」江言搖頭輕嘆口氣,「我有眼睛,自己會看,我也不是傻子,自己會辨別真假。六年前,你為了他……」江言指著站立在冷風中李慕珩,「買通綁匪綁架我,把我害成今天這幅樣子,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哭?」
沈月卿顫抖著手用力揉搓著無法給予任何反應的大腿,低聲下氣地說:「小言,是媽媽的錯,一切都是媽媽對不起你,你想媽媽怎麼彌補媽媽都願意,媽媽只求你……求你好起來。」
江言彷彿聽到一個笑話,他歪著頭瞧著沈月卿聲淚俱下的樣子,「你居然好意思自稱媽媽?在說出這兩個字時,不覺得可笑嗎?」
「江言!」李慕珩沉聲打斷江言,雖然早知江言見了沈月卿態度不會好,但現實遠比他想象的更糟糕,轉眸看向跪在地上頭髮蓬鬆的女人,「她有錯,但六年前的綁架案是她自導自演的沒錯,但買通綁匪殺你和她的人是杜芸。」
「她要是不給杜芸機會,杜芸會趁虛而入與綁匪串通謀財害命嗎?」江言呵呵笑道:「歸根究底,是她給了綁匪機會,也是她在最緊要的關頭拋下我獨自逃生的啊。」
李慕珩說:「但她為此也付出代價了。」
江言聞言,一把扯開沈月卿,沈月卿無力地跌倒在地,李慕珩想上前去扶,江言伸手迅敏的從毛毯下取出一把槍,槍口對著李慕珩腳前的地面,然後扣動扳機,槍響伴隨著沈月卿刺耳的尖叫聲一併傳來。
幾名保鏢呈包圍狀將李慕珩困在原地,李慕珩被迫停下,看著與腳尖僅有毫釐之距的彈洞,瞳孔縮緊,垂在身側的手指輕顫了兩下。
「你總是這麼自以為是,認為她受的那點苦就能抵消我這些年的痛苦。」江言餘光掃了眼李慕珩的臉,沒在對方臉上看出情緒變化,他還有些失望,用黑色綢布擦拭了剛才走火的槍口,動作緩慢優雅,帶著隨時都會要人命的危險,淡淡地說:「既然你覺得她錯不至死,那你呢?間接害死我父親的好哥哥,一切恩怨的源頭,你總該死吧?」
抬手舉槍瞄準李慕珩的頭,江言嘴角勾起森冷的弧度,「槍里還剩下一發子彈,你覺得是打在你的頭頂好,還是打在她心臟的位置好?」
李慕珩的風衣外套給了沈月卿,身上只有一件黑色高領毛衣,冷風吹在他身上像被冰刃凌遲。可他依然筆直的站著,恍如山頂沒有生命象徵的頑石,身上的皮膚卻在逐漸變得冰涼,如同正在流逝的生命般減退了體溫。
「江言。」極富磁性的嗓音因為壓抑的情緒而變得低啞,李慕珩目光柔和的看著江言,「如果殺了我們其中一人真的能讓你泄恨,你隨時可以動手。」
「不!!!」沈月卿被剛才那一聲槍響嚇得心驚膽落,見李慕珩決心替自己赴死,她從地上爬起來抱住江言舉槍的手嘶聲哭道:「他是你哥哥,你不能殺他。你要殺就殺我,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的你變成這樣,小言,媽媽求你,別為難你哥,他也是無辜的。」
撕心裂肺的哭訴聽的人肝腸寸斷,與呼嘯的冷風混在一起,格外凄厲。江言嘴角微微抽搐著,他恨眼瞪著沈月卿,厲聲問:「他是無辜的,難道我就罪有應得?難道我就活該為你們的親情失去一條腿,像個廢人一樣活在見不得光的黑暗裡苟延殘喘?沈月卿,為人母,你怎麼如此自私,心腸如此歹毒?」
沈月卿被江言瞪的渾身發抖,「對,你們都是無辜的,是我……是我罪有應得,最該死的人是我。」沈月卿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站到江言的槍口,把胸口抵在江言槍口上,手抓住江言握搶的手,「我才是該死的人,你開槍,只要你覺得解氣,你就開槍打死我,你打死我!」
江言極力說服自己打死這個女人,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卻一直顫抖著,怎麼也下不了狠手。站在輪椅後面的陸臨舟似乎也怕江言會真動手殺人,正欲開口勸他別衝動,突然看見前方有幾輛牧馬人往這邊開過來。
警覺性極高的李慕珩覺得不大對勁,果不其然,距離他最近的那名保鏢突然往後栽倒下去,李慕珩伸手從保鏢手中奪過槍支,利落轉身躲過又一次射擊。他半蹲在地上看了倒地的保鏢一眼,保鏢左臉被槍彈擊中,鮮血正往外直冒。
對方的槍口裝了消音器,根本聽不見槍響。
江言帶來的保鏢一致對準幾輛車的擋風玻璃猛烈射擊,為首的車輛的副駕駛探出一支槍正在對準李慕珩,江言見狀,用力把沈月卿從眼前推開,對準車內持槍的手扣動扳機。
李慕珩也因躲避及時平安逃過一劫,背倚著半人高的石頭半蹲著,擔憂地看著輪椅上江言,好在陸臨舟眼明手快,將江言和沈月卿轉移到安全地帶。
確定他們都安全了,李慕珩才輕輕鬆口氣,表情也不再是方才的視死如歸,而是殺出重圍的狠厲與決然。
場面瞬間變得失去了控制,對方所持槍的射程和威力明顯比保鏢的要猛,江言只帶了六名保鏢,剛才一人已經中槍,加上李慕珩一共只有六人可以應敵,但四輛牧馬人中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支槍還未知。
幾名保鏢雖然訓練有素,終究缺少實戰經驗,在真槍實彈的對戰中並不能冷靜應對。幸好山頂上有不少人高的石頭幫他們打掩護,若在空曠的地方以他們的反應早成槍靶子了。
車輛停靠在二十米遠的地方就不再往前,雙方僵持著,局勢如在弦之箭,稍不留神又是一場槍林彈雨。李慕珩心知越是危急時刻越不能亂了陣腳,以免做出錯誤判斷。看來者陣勢,大有將他們全部擊殺的意思,如果沒有九成以上的脫身把握,只能求助於最能及時給予援助的人。
而眼下他能想到的只有在山腳下的阿寧,快速掏出手機撥通阿寧的電話,電話響鈴一聲,他為節省時間急忙掛斷。在準備將手機扔出去時,又點開微信找到與林嵐的對話框,把一直停留在草稿里的信息發送了過去。
但簡訊並沒有發送出去,因為林嵐已經不是他的微信好友。
一股冷涼之意從心口蔓延到全身,他無奈地勾起唇角,將手機扔了出去。
拋開一切雜念,李慕珩在腦海里快速回想了一遍山頂全貌,幸好來時第一時間將周圍環顧了一遍,能清楚記得山頂的地勢,結合附近能作為掩護的石頭計劃了一條生路。如果幾名保鏢身手好,心理素質高,六個人想活著出去似乎也不難。
躲在車後面的江言看著李慕珩用手給幾名保鏢比劃著什麼,鎮定冷靜的彷彿他是主導者,正指揮自己的手下聽從他的號令,而那幾名保鏢竟然都按照他的做了。
看到這一幕的江言眉心微微皺起,緊抿著唇一語不發。陸臨舟站在他後面,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在安慰他什麼。
沈月卿被槍擊現場嚇住了,雙手抱著膝蓋,身體瑟瑟發抖,雙目緊緊盯著遠處的李慕珩,既擔心李慕珩會受傷,又捨不得離開江言半步,急的眼淚直流。
「你很怕嗎?」江言突然開口,坐在輪椅上平靜地說:「六年前,你拋下我逃走的時候,我也跟你現在一樣,蜷縮在地上怕的渾身發抖,我以為……」
「小心!」
江言的話還沒說完,只見沈月卿像瘋了一般撲過來,瘦弱的身體壓在他身上,呈擁抱的姿勢,將他抱在懷中不餘一絲縫隙。
江言愣怔著,大腦里有根弦斷了,斷弦殘音在腦海里嗡嗡作響,令他一時忘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