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終天長恨其二

第190章 終天長恨其二

手一一拂過,竹簾、窗紗、木桌,指腹沾了一層灰,如她的心,澄清不了,已經好一些天了,自那晚對從柳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從柳再也沒出現。心,在隱隱作痛,若說對從柳一丁點感情都沒有,那是欺騙自己,兩人,一直似相依為命般,而這次的分離,怕會是永別。

罷了,罷了,她幽幽嘆了口氣,她姓蕭,無論怎樣想逃避,都避不開,蕭家堡,曾是她的王國的蕭家堡啊!

「大當家,準備好了!」春兒門外喚了一聲。

她輕應了聲,出了房,接過春兒手中的竹籃:「春兒,我交待你的事可有安排妥當?」

春兒眼圈一紅:「大當家,都安排妥當了,已按你的意思給眾人發了遣散費,都在收拾著呢!」

雲娘抬手理理春兒有些亂的頭髮,笑笑:「春兒,你也去收拾吧,我很快回來!」

「大當家——」

她輕呼口氣,提著竹籃出了煙雨坊,徑達蕭依煙墓前。

「姐姐,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來拜祭你了!明日之後——」雲娘苦澀一笑,明日,她無法估算的明日,昨日,有人送來一封信,信中道出蕭勉的所在,而明日,她將要去面對,她一直逃避著的。

「二十多年了,若你仍健在,一定認不出我了吧!不是我狠心,知道你的去處后,不與你相認!只是我——」

「我是怨你的!若不是你,蕭家堡的一百八十多人不會活活被燒死。一直,都在怨著你,你離開的瀟瀟洒灑,卻用蕭家堡所有人的鮮血成全你的懦弱。」

「她不懦弱!她比任何一個人活得都痛苦!」雲娘只顧燒著紙錢喃喃自語,直到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才驚覺有人靠近。

「你姐姐若不是心中念著你,她早已追隨那蕭家堡的冤魂而去,她從未放棄過找你,從未放棄過追查蕭家堡血案的元兇,只可惜,直至她病去,她始終未找到你,始終不知道是何人毀了蕭家堡。」殷正良幽幽嘆了口氣,蹲下身子,緩緩從竹籃中取出紙錢:「若她知道是何人犯下那滔天大罪,她又豈會坐視不管?每一夜,她都流著淚入睡,夢裡糾纏著無法排解的痛。灼顏的出生,多少給了她一些希望,但她依然鬱鬱寡歡,終究,撇下了一切,帶著遺憾離世。」

她只默默不語,燒著紙錢。

「你知道你姐姐是怎樣的為人,她的痛,我想你更能體會。」

「一切都不重要了!」雲娘淡淡一笑,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又如何呢?如今的她什麼都可以放下了,無牽無掛。

————

「堂堂九王爺屈居於此,不覺得委屈么?」她的唇畔掛著嘲諷的笑,環顧一眼處於林野中粗陋的土屋:「九王爺就不曾想過東山再起,甘願淪於此地么?」

「蕭依雲——」他哈哈一笑,饒有興緻的盯著她:「本王尚未去找你,你竟自己送上門來了!」

「有一些事,不問清楚,我寢食難安!」

「你想知道什麼?」

「蕭家堡!」

蕭勉搖搖頭,冷笑兩聲:「知道又如何呢?」

是啊,知道又如何,濃濃的血腥,枉他身為帝王之子,心卻如此歹毒,剩下的,似只有一件事了,她需要做的,只,討還一個公道,血債血償。她款款走向他,帶著淺淺的笑意,眸底是烈焰般的仇恨:「那九王爺可知道今日我找你所為何事?」

「殺我!」蕭勉嘆了口氣,若想不到她的意圖,那可真是無藥可救了,直直伸出手,示意她停住腳步:「慢!你要殺我,我會給你機會,就當你替煙兒下的手。但在你下手之前,我必須知道一些事!」

雲娘疑惑的停住腳步,擰起眉,琢磨了一下,點點頭。

蕭勉也不多說,直接掀開話頭:「是何人告知你本王在此處的?可是宗皓軒?」

宗皓軒?!雲娘微搖搖頭,一直,她只關注著其中的事實,對於她來說,無論是何人告知的都不重要,只是不明白,為何蕭勉會懷疑宗皓軒,他已經回狄丹國,又怎會出現在此?

「想必是他了,不是他又有何人呢?」蕭勉見雲娘一臉疑惑,徑顧個的說道,忽又警惕的挑眉,掃了一眼四周,大喊一聲:「宗皓軒,既然已到此處,為何還不現身?我們之間的賬,也該好好算算了!出來吧!」

「九王可真是有趣啊!」勿須再等,手動了一動,藏於袖口的匕首躍然手上,她迅速的竄步上前,狠狠朝他刺去。

蕭勉微一側身,匕首未觸及他身上,雲娘撲了一個空,身子直直往前摔去,臉重重的磕在地上,極其連貫的,沒有任何停頓,她直接爬起,不甘心的再刺向他。

料不到她有此一著,匕首直接穿刺他的胳膊,熱液滾滾而出,隨著一聲「該死」,一個返身,他一臂勒住雲娘的脖頸,一手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陰冷的勾起嘴角:「這樣的性子,雖然遠遠不及煙兒,但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就是不知道宗皓軒會不會也喜歡你這個性子,抑或是和本王一樣,對於煙兒,痴心不改。不過,你很快就知道了,宗皓軒會不會在乎你?!」

「宗皓軒,給本王出來,不然本王毀了蕭依雲的臉!」蕭勉狂喝一聲,匕首滑過她的臉,嘆了口氣:「這可真是很討男人喜歡的臉啊!蕭家的女人,總是讓男人慾罷不能!」

呸,雲娘啜了一口,蹬起腳踢著他,但她的掙扎,絲毫沒用。

「宗皓軒,再不給本王出來,本王會在蕭依雲臉上留下一道道刀痕,讓你無法跟煙兒交待!」

見她一直不停的掙扎,又不見宗皓軒出現,蕭勉冷哼一聲,手中的匕首,直直劃過她的臉頰,帶出鮮紅的血痕。

雲娘仇恨的瞪著他,怒罵道:「蕭勉,你禽獸不如,你會不得好死的!」

「是嗎?!」手中的匕首輕輕滑過她的臉,見她擰緊眉,笑笑:「有多少男人會為你這張臉可惜呢?不過本王向來不懂憐香惜玉,你休怪本王心狠!宗皓軒以為本王不敢殺你,他錯了,本王會讓他後悔莫及的!蕭依雲,去和你姐姐作伴吧!」

「九王爺,手下留情!」一個身影從土屋竄出,直直跪在蕭勉面前,哀求道:「九王爺,你答應過我不殺雲兒的!」

「沒用的東西!壞了本王的事!」蕭勉一腳踹過去,厲斥道:「也不看看你現在的這副模樣,就算將天下的女人都送到你懷裡,你也沒福消受!滾——」

雲娘怔怔的看著倒地的他,怎麼是他?!

「九王爺,你答應過的!你只殺宗皓軒,不會傷害雲兒的!九王爺,你答應過的,求求你,放了雲兒吧!」車蘇急急爬起,雙手拽住蕭勉的兩腿,抬頭看向雲娘:「雲兒,求求九王爺,告訴九王爺宗皓軒在哪裡,九王爺定不會傷害你的!」

她的眸底,嫌惡、可憐、迷惑,突然之間,她就那樣笑了,輕輕笑了,勾起的唇瓣浸著幾點血,詭異的紅。

「車蘇,你還算是男人么?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跪著求本王?哦,哦,是了,你現在可和以前不一樣了!」蕭勉恍然大悟般搖搖頭,譏諷的看著雲娘,尖刃抬起她的下巴:「蕭依雲,想不想知道你的車蘇如今是個怎樣的男人?你一定從沒有想過吧!不過宗皓軒對你還是很在乎的,不然,又怎麼會將你的車蘇就那樣給凈身了呢?你其實該好好感謝本王,若不是本王,車蘇早已經死了!」

久久,她瞥了一眼車蘇,喝了一聲:「車蘇,你若還算是人,殺了蕭勉!」

「殺本王?!他沒那個膽子!」蕭勉瞪了一眼車蘇,冷冷道:「蕭依雲,別以為你的車蘇還是原來的車蘇,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他是本王的人,不,他是本王的一條狗,會吃人的狗!想不想知道,他在本王面前是怎樣搖尾乞憐的?想不想知道——」

「夠了!」撕心的掙扎,終再看不下去,她淚流滿面的自藏身的林中走出,沙啞的嚷道:「夠了,夠了——」

「你——」

————

「你還要再殺多少人,還有再讓你的雙手沾多少鮮血?人命在你眼裡根本不值得一提嗎?」

蕭勉有些錯愕的看著她,是她,想不到再見她竟會是在這樣的境況下,嘴角抽搐了好幾下,目光落在她身後,冷哼一聲:「宗皓軒,果然是你!」

「九王爺說的沒錯,你我之間的賬該好好算一算了!」他清冷笑了笑,瞥了蕭依雲一眼:「怎麼,九王爺是想在自己女兒面前殺了撫養她多年的恩人么?而且還是你女兒的——」

「住口!」蕭勉喝斷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計劃,你算計我、愚弄我,只因為你想報仇!宗皓軒,你真是卑鄙無恥!」

「我卑鄙無恥?!」宗皓軒冷冷的看著他,雙拳緊緊握起,骨節突出:「枉你敢說出這句話,天下最陰狠險毒的人非你莫屬!你是怎樣對煙兒的,又是怎樣將蕭家堡一百八十多人活活燒死的?」

「放開她!」

從柳直接衝上前,使勁扳開著勒住蕭依雲的手臂,蕭勉只僵持了一下,放開了雲娘,扔掉手中的匕首。這是他的女兒,是煙兒留給他的女兒,他在乎著。

雲娘跌坐在地,搖頭苦笑:「離開了為何還要回來?」

「你為何不告訴我一切?為何要趕我走?」

「為何?」她,幽幽的,嘆了口氣:「你不該回來的!」

從柳疑惑不解的看著她,剛啟唇,眸底晃過銀光,一把匕首,自蕭勉側腰插入,那是藏在腳踝處的匕首,她反擊了,令人料不到的反擊。

蕭勉驚詫的低頭看著插在側腰的匕首,哼笑兩聲,緩緩的拔出,血,汩汩流出,眼底寒意剎起,手中的匕首刺了過去,鮮紅的血,在白衣上慢慢溢開,從柳擋在了她面前,下意識的抬起胳膊擋住,而匕首直直穿過她的小臂。

「閃開!」蕭勉厲喝了一聲,一把推開從柳,直直朝雲娘撲去。

「小心——」宗皓軒見勢不對,箭步上前,擋在了雲娘前面,胸前有刺痛,涼涼的,那把匕首插在了他胸前,卻未盡沒,蕭勉已不再動,雙眼瞪得圓圓的,一把匕首,深深的插入了他的後背。

從柳凄笑著往後退,那緩緩轉身看著她的人,漸漸模糊,似見到他的唇動了動,卻聽不到他的聲音,她的手在顫抖,心,其實一點都不痛。

————

「宗皓軒?!」他長呼口氣,微搖搖頭,沉吟良久,方問道:「確實是宗皓軒?」

「回皇上,依兩人的談話,那幕後之人定是宗皓軒無疑!」常笑暗嘆了口氣,利用從柳,確實是一個很高的棋著,見蕭涼宸只靜靜坐著,輕咳一聲:「皇上,要不要將宗皓軒——」

「隨他去吧!常笑,清理一下九王叔的人,朕不想再見到任何效忠於九王叔的人還活著!」

常笑領了命便匆匆出殿,本以為與蕭勉之間,又是有一場惡鬥,只是想不到是這樣的結局,或許這般結局對於蕭勉來說才是最適合的,他有些慶幸,未先對蕭勉動手,如今蕭勉相等於得到報應,又已知幕後操縱著的是何人,再也沒什麼可憂心的吧!

殿內的他依然默默坐著,他揉揉眉心,九王叔之事,如此收場,或許是最合適不過,若不然,下手的可能是他自己,也可能是她,無論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會很難受。

而,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她背負著鳳羿族的血債,向他討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又該如何?從未想過,他和她之間會是那樣的一種糾纏,他只是,就那樣防備不及的被她佔據了整顆心,他再沒有任何選擇。

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景仁宮,耳際傳來的甜甜笑聲讓他的臉色緩和許多,邁步進了殿,只見鸞榻上,一大一小的人兒正在榻上嬉笑玩鬧。

「亦兒!」他直接將那小人兒抱在懷裡,側身坐在榻上:「亦兒,你可真不讓父皇省心!」

她笑眯眯的看著他,雙眼眨了兩下:「父,父皇!」

蕭涼宸幾乎是怔了一下,側眸看向殷灼顏,以求得到確定,他,沒有聽錯,稚嫩的聲音、咬不準的聲音,卻讓他心花怒放,他迫不及待的哄著亦兒叫父皇。

哼,她悶哼一聲,轉身就躺下。

他挑挑眉,終沒將蕭勉一事告知於她,而是擁著亦兒躺在她身邊,一手橫擱在她腰際,一邊仍是孜孜不倦的哄著亦兒叫他父皇,直到小人兒睏乏的合上雙眼方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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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朱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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