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章 最終結局（一）

韓西洲輕輕巧巧地把我提起來，順手把我散在臉上的頭髮別到耳後，這個動作何等似曾相識，一瞬間我腦子裡有光一閃，我悚然道：「你……你不是韓西洲，你是、你是唐昊！」

他聞言卻是笑了：「難得你還記得他。」

我怔了怔，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又像是喃喃自語般：「起碼你還記得他。」

我快被他這陰陽怪氣的語調給逼瘋了：「你到底是韓西洲還是唐昊！」

他像是靠在了一棵樹上，樹梢搖曳落下幾片樹葉，緩聲說：「那麼想知道，為什麼不自己看看呢？」

自己看？

怎麼看？

我眼睛都看不見了要怎麼看？！

他忽然伸手來碰我的眼睛，我本能地往後躲，他低喝一聲：「別動。」

我瞬間僵住了身體。

他把我眼睛上的紗布解下來，我不知道他想對我的眼睛做什麼，怯然地躲避，不過他很快鬆開手，淡淡道：「睜開眼睛，看看我到底是韓西洲還是唐昊。」

已經緊閉了一整個月的眼睛，像是忘記了怎麼睜開，我眼皮動了動，艱難地掀開眼皮，眼睛里立即傳來一陣刺痛，我又下意識閉上，但是剛才那一線眸光我好像真的看見了什麼……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麼還能看見東西？

眼前的景物像是相機在聚焦，從模糊到清晰，我看到了我所處在的地方是一片竹林，天蒙蒙亮，微光照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我終於看見了他的模樣。

被火焚燒過的皮膚凹.凸不平，像當年的科羅拉多大峽谷的溝壑，右眼角的皮膚黏在了一起，看不清楚原來的形狀，而左眼卻還是那副含笑多情的模樣，美和丑兩個極端在他臉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如同天使與魔鬼共存，更令人心生恐怖。

是韓西洲。

他是韓西洲。

認出他的同時，我更加驚訝於我的眼睛竟然還能看見，手不禁摸上眼瞼：「我的眼睛……？」

韓西洲用那半邊沒有被燒毀的臉對著我，翹起嘴角：「疑惑你的眼睛怎麼還能看見？」

我明明把角膜移植給了傅厲琛……我現在還能看見，那傅厲琛是不是還是失明的？

「傅厲琛……傅厲琛……」我失措地喃喃。

韓西洲笑著安慰我：「別怕，傅厲琛也看得見。」

我完全懵了，我看得見，傅厲琛也看得見，那角膜是從哪裡來的？我完全想不通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韓西洲饒有興緻般欣賞了我一陣，然後才揭曉答案：「是唐昊，傅厲琛的眼睛是唐昊的。」

這又是一個我完全想不到的答案，以至於我好久都沒有能回過神來。

韓西洲每說一句話，就朝我走近一步，唇邊的笑容似笑實譏。

「他說他做錯了很多事情，無意中傷害了你，他想要補償你，可是你對他說，除了把眼睛給傅厲琛外，他無論做什麼你都不會原諒他，所以那個傻子就收買幫你做手術的喬治醫生，把自己的角膜給了傅厲琛。阿歆，他真的把眼睛給傅厲琛了，你原諒他了嗎？」（詳見316章）

我後背撞上樹身，已是退無可退。

那番話是我說的，我當時是存著諷刺他的心思，是沒有想到他竟然當真了，真的把角膜給了傅厲琛。

心情一瞬間變得複雜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件事，心裡經過一陣兵荒馬亂，最終只剩下一個念頭，我必須見見唐昊，我一把抓住韓西洲的手：「他現在在哪裡？」

韓西洲卻不如我所願，還來譏諷我：「你想見他？你不是急著去見傅厲琛嗎？」

我心急之下加重語氣：「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韓西洲斂了笑意，冷冷地的凝視著我：「他快死了。」

我心裡因此起了波瀾，但是這個時候我好像說什麼都不太對。

韓西洲轉身就走：「如果想見他，那就跟我來吧。」

我沒有選擇地跟上去，重新回到了老房子。

老房子和我看不見時在腦海中描繪的一樣，非常老舊，如果放在城市裡，那就是即將被拆遷的危房，但是在這種偏僻村落，這種房子除非自己塌了，否則還能繼續使用下去。

房子很大，韓西洲指了一間很角落的房間，我自己進去。

唐昊躺在一張木頭床上，眼睛上覆蓋著厚厚的白紗布，臉色幾乎和紗布一個顏色，他的被子只蓋了腹部，展露在外面的軀體消瘦得好像只剩下皮包骨。

「唐昊。」我輕聲喊。

唐昊沒有睡著，聽見聲也立即從床上起來，將耳朵對著我的方向試探了一陣，不太敢確定地問：「阿歆？是你嗎？」

心情複雜如斯，我走到了他的床前：「是我。」

他啞然了半響，下意識用手摸了摸眼睛，低頭道：「你怎麼來了？」

看來他並不知道我被韓西洲擄來的事情。

想也是，他的眼睛看不見，很多事情別人沒有說，他是不會知道的。

我道：「我被韓西洲帶到這裡已經一個月了。」

唐昊眉心深深皺起，氣惱道：「他抓了你？他怎麼還是那麼死性不改！我去跟他說，讓他放了你！」

他說著就翻身下床，腳在地上探索著鞋的位置，他那雙鞋被人不小心踢到了床底下，他怎麼都找不到，一絲煩躁在他臉上閃過，他乾脆不找了，赤著腳就想跑出去。

我一把拉住了他：「韓西洲說你快要死了，怎麼回事？」

唐昊頓了頓：「他胡說八道的，別理他。」

「那你面對著我說。」

「我現在看不見，面不面對你，有什麼區別？」他話里有自嘲。

我看著他暴瘦的身體，再去看床頭柜上那十幾二十個藥瓶，心裡有了答案：「你生病了？」

他沉默了好久不肯說，我直接去看他那些葯。

大部分是西藥，而且是國外進口。

主治功能——胃癌。

唐昊同時跌坐在了床上，淡笑的神情里略有疲憊：「胃癌晚期。」

癌症，絕症。

胃癌晚期，絕症中的絕症。

我手上一顫，藥瓶從我手上滾到了地上。

唐昊微仰起頭說：「左右我已經活不了多久，能在死前做一件補償你的事情，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看著他恬靜的面容，我忽然想起，自從認識這個男人，他好像都是這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淡淡的，不是很在意，隨遇而安的表情。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

原本就敵對的立場讓我說不出安慰他的話，他曾對我和傅厲琛的傷害也讓我感激不了他，可是轉念一想，他似乎也不曾正面傷害我和傅厲琛，所以讓我現在無動於衷地面對他的死亡，我也做不到。

這個話題終歸是太沉重了，我轉頭問：「之前你說你要去弄清楚一些事情，現在清楚了嗎？」（詳見321章）

唐昊愣了愣，隨後竟笑了：「嗯，清楚了。」

「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嗎？」

「不用了，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剩下兩個月，我只想在這裡安安靜靜度過。」

……

我在唐昊房間沒有逗留多久，看他滿臉疲倦就先出來了。

一出門，就看到韓西洲倚著牆在等我。

走廊上有一個小窗，折出的光線落在他半邊身體上，使得他的身體一半明一半暗，恰好，那毀容的半邊臉就在黑暗裡，以至於我那樣望過去，眼中的他彷彿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俊秀男子。

而不是陰險詭譎圖謀不軌的魔鬼。

韓西洲偏著頭說：「他剛發現胃癌的時候，還只是中期，是可以通過治療漸漸康復的，但是他沒當回事，一拖再拖，等到真正撐不住就醫時，已經是晚期，無葯可醫了。」

現在都市生活節奏很快，人人追求用一天的時間做兩天的事情，身體一般都是這麼熬壞的，我想起唐昊還是『杜衡』的時候，就有幾次胃疼得幾乎昏厥。（詳見157章）

算了……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話題一筆帶過，我想起和他之間的正事。

「你現在還要繼續囚禁我？」我沉聲說，「我不怕實話告訴你，只要我有機會我就一定會跑，我絕對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感情的事講究你情我願，你關著我強迫我根本沒意思。」

韓西洲凝視著我的眼睛：「你走不了。」

我氣結：「你真是！我跟你講道理你都不聽嗎？」

韓西洲走到光明處，那半張毀容的臉擋都擋不住：「我知道你想走，想回到傅厲琛和你的孩子身邊，我可以成全你放你走，但是我有條件。」

「你必須在這裡留兩個月。」

我皺起眉頭：「兩個月？」

「兩個月後，我送你回到你的丈夫和孩子身邊。」韓西洲沖唐昊的屋子揚揚下巴，「裡面那個男人，愛了你一輩子，現在他只剩下兩個月的生命，你必須留下來陪他。」

這就是他要我必須留下來兩個月的原因？

我看著窗外，這裡，荒山野嶺，沒有人煙，我也求助無門。

「好，我答應你，這兩個月我留在這裡，但是你也要保證，兩個月後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