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肉璇（二）

「不許！」孫悟空暴跳如雷地大喊，「去他的生離，去他的死別，俺老孫就是不許！不許！不許！」

整個花果山，都在回蕩著孫悟空的「不許」，一遍又一遍。

肉璇看見了，那一整晚都在花果山之巔靜默著望向遠方的孫悟空。

天空那麼大，花果山那麼高，可是他的身影，卻那麼小。

肉璇想要安慰孫悟空，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生與死這個問題，是她這個級別的小妖精所不能理解的。更何況，想到了死，想到了有一天她也會離開小猴子，她也會覺得很難過。

很難過很難過。比她剛來到花果山，被那些鬼靈精怪折斷葉片還要難過，是那種透不過氣來的、好像全身都被浸在冰冷的水裡一般的難過。

她就在這難過之中入睡，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看到孫悟空來到她的身邊，對她說，他要走，去到比花果山還要遠的地方，去尋找一個人。

他說，那個人一定會知道答案。

關於生死的答案，關於如何做到不會生離，也沒有死別。

不，不要走啊，小猴子！

你不能走！

肉璇突然驚醒，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

她鬆了口氣，跑出棲身的洞穴去看山頂。可是讓她害怕的是，山頂已經沒有了孫悟空，沒有了那隻微彎著後背，坐在一棵巨樹之上仰望蒼穹的小猴子。

「小猴子……小猴子！」

肉璇的心裡掠過一絲不祥的感覺，她跳起來就往山上跑，然而當她氣喘吁吁地跑上山頂的時候，發現在孫悟空先前坐著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枚葉子。

一枚壓上了石頭的葉子。

猴子不會寫字，就算是寫了，身為小妖精的肉璇也不認得。然而那片葉子，卻是他救下肉璇的那一天，肉璇忍痛從自己的頭上摘下來的那片。

最紅、最漂亮，汲取了最溫暖的太陽之光長成的、形狀最完美的葉子。因為凝聚了肉璇的靈力，所以它既不會幹枯，也不會凋零，會永遠永遠漂亮，永遠永遠鮮紅的葉子。

火紅的朝陽噴薄而出，驅散了籠罩在花果山之上的薄霧，肉璇望著遠處延綿不絕的山脈和無窮無盡的蒼穹，揚聲吶喊。

「小猴子！小猴子！」

小猴……子……

眼淚，就這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肉璇緊緊地攥著那片葉子，泣不成聲。

真是壞啊！說好了以後都會保護自己的，可是最後惹哭自己的卻還是他。

「討厭……討厭的小猴子！」肉璇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大聲，「討厭死你了！你這隻死猴子，死猴子！」

死猴子！死猴子！死猴子！

山谷，把肉璇的聲音一遍遍地傳向遠方，當聽到自己迴音的時候，肉璇頓時驚住了。

自己是不是傻了？她怎麼能詛咒小猴子呢？

花果山以外的世界有多可怕，有多未知，有多少潛藏著的危險與傷害，她全都不得而知，怎麼能咒小猴子死呢？！

「不……不對！」肉璇急忙大聲地喊，「不是死猴子，不是死猴子，不是！」

不是死猴子，不是死猴子，不是！

風，又吹走了她的吶喊，一聲聲，一陣陣在山谷間回蕩。

不是死猴子，不是……

頭上戴著一圈樹枝編成的「草帽」，叼著甜草桿趕路的孫悟空聽到了這陣陣的回聲，不禁咧開嘴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