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送走
秋華院,是定遠候夫人居住的正院。
原來在雨中絲毫不減壯麗軒昂的秋華院,今日卻有些戰戰兢兢般的沉悶。
先是有丫鬟來稟,有小廝說林小姐去了軒榭。
后又有丁香來說,風晚晴也去了軒榭。
夫人忙派了宋媽媽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去該勸的勸該拉的拉。
軒榭那邊發生的事第一時間就傳回了秋華院。
秋華院一掃先前的歡快氣氛,變得壓抑沉悶起來。
廂房內,茶湯瓷片碎了一地,丫頭們裡間外間跪了一地。候夫人白氏胸口劇烈起伏的撫額坐在炕邊,周媽媽正幫她拍背順氣。
「夫人,千萬消消氣,為這種人氣壞身子可不值當。」周媽媽柔聲安慰。
「這個賤婢!」白氏咬牙,「誰給了她這大的膽子,就敢做出這樣的事!平時看著是個乖巧溫順的,沒想到暗藏禍心,膽敢算計到宇哥兒身上,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問問世子爺就知道了,不是說她魘著了神智不清嗎?」周媽媽又說道。
「那是晚晴心善,替那賤婢開脫!馬上就把那賤婢給我送到嚴法寺去,好好給她祛祛邪崇!」白氏罵著又開始撫胸口,「她本就該撞死淹死在湖裡,還活過來做什麼?」
周媽媽低聲說了句「夫人息怒,老奴馬上就安排人去辦。」說著走開幾步招了不遠處悄然立著的一個管事媽媽過來低語了幾句。
那管事媽媽領命而去。
周媽媽又回過來給白氏捏肩,笑著說道:「夫人真的不用生氣,凡事看兩面,你看錶小姐馬上就想出應對的法子了,要不人人都說表小姐聰慧端莊識大體呢?都是老夫人教養的好!」
周媽媽口中的老夫人,是指白氏的母親,白家老夫人安氏。
白氏,也不是定遠候的原配夫人,而是定遠候原配夫人的親妹妹。
安氏生了三女兩男,其中定遠候原配夫人和風晚晴的母親,是雙生子。
當年先白氏嫁入候府不久就生了長子程明宇,生活卻沒有從此一帆風順。婆婆不喜,拚命給兒子屋子裡添人,丈夫又是個講風雅愛美人的,鬱鬱寡歡的前白氏結果在程明宇八歲的時候難產而死。
同生並不同命。
先白氏的雙生妹妹風晚晴的母親則恰恰相反,她天生身子骨要弱許多,自嫁入英國公府風家,好幾年也沒能添丁進口,風家母子卻不嫌不棄,八方問葯四處求醫,終於有了風晚晴。不過在生產時到底還是傷了身子,三四年後病重撒手歸西。
風晚晴的父親為她母親守了一年之後才續弦。
雙生姐妹生在同一天,死在同一年。
安氏悲痛欲絕。
又怕繼母對風晚晴不好,經常把她接到白家長住,親自養在膝下,一年中倒有半年呆在白家。
風父體諒前岳母白髮人送黑髮人之苦,倒也沒計較。
而作為長子的程明宇自然接不走,便提出妹妹續弦,好精心照顧程明宇。
而老候夫人那時候重病無力阻止,甚至在白氏嫁過來不久就步了前兒媳婦的後塵。
白氏進門后對程明宇視如己出,疼愛有加,雖然過門不久就生一個女兒程明謹,之後卻再無所出。
白氏悉心教養自己的這對子女之餘,對自己另一個姐姐的遺孤風晚晴也是如眼珠子一般疼愛。經常接到身邊小住不說,還有意讓這對青梅竹馬的表兄妹親上加親。
只是老候爺對程明宇管教甚嚴,年紀不到不許說親,何況風晚晴那時年紀也小,這件事就沒有提到明面上來說,只想著等到孩子們大些了,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不過這一切都被橫出的林蘇娘打亂了。
※※※
聽到周媽媽如此說,白氏覺得心中的氣消了不少,「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會夸人了。宇哥兒和晴姐兒這倆孩子,我是知道的,從小感情就好,你幫著我,我護著你。也不知道晚晴回來了沒有,去把她叫來吧,我先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媽媽應聲是,施禮離開,走到門口時對跪了一地的丫鬟們道:「還不趕快收拾乾淨!」
如蒙大赦的丫鬟們立即起身各司其職忙活起來。
周媽媽剛出門一會兒,就有丫頭打了帘子,風晚晴隨後走了進來,她一進門就紅了眼圈,一頭撲進了白氏的懷裡,哽咽著叫了聲「姨母!」
「可憐的孩子!」白氏跟著紅了眼眶,「還未出閣的大姑娘家,就撞見了這等骯髒事!」
「都怪我,」風晚晴抹眼淚,「是我沒聽姨母的話,今天去了軒榭那邊,結果就撞見…撞見…」
後面的話好似怎麼都說不出口。
白氏就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表示她明白了,示意她不用再說。
「不,姨母,」風晚晴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這件事不怪表哥,也不怪林小姐,都怪我——他們倆都喝醉了神智不清才這樣的。表哥宴請客人難免會喝多,林小姐喝醉卻是因為我。我不該敬林小姐酒的,我不該知道她要去軒榭給表哥送醒酒湯,就想著去嘲諷她。一是生氣她這樣糾纏表哥,想出出氣,二也是想提醒她今日去到軒榭不合禮法,可我真的不知道林小姐如此不勝酒力,一小杯酒就爛醉如此。姨母,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全都是因為我!」
風晚晴哭得不能自已。
白氏忙抱了她。柔聲勸道:「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呢?去嘲諷她固然是你不對,但也是你眼裡揉不得沙子,見不得這些下作手段的性子所致,說起來,這一點,跟宇哥兒還真是像。再說,那女人的酒量我還是多少知道一點的,不勝酒力是真,但也不至於一杯就醉得神智不清的。再說,今日宇哥兒在隨願亭待客,我已經吩咐下去除了前去伺候的小廝僕婦不準有人去打擾的,闔府的丫鬟媳婦子,每個人都緊守本分,沒一個去添亂的,連平時熱鬧的後花園都沒個人影,為何偏偏她就不管不顧的去了?可見是什麼樣的人就會有什麼樣的行為。」
「可是…」風晚晴拿了帕子拭淚,抽噎著說道:「可是,到底是損了林小姐的清譽,這女子一旦損了清白,就不能抬頭做人了。姨母,你…你還是早些安排她和表哥的婚事吧。」
說著用手拿了帕子捂了半張臉,強忍傷心,委屈求全,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的,一副傷心欲絕模樣。
「她的清白不是我毀的,我也不會毀任何人的清白,我是不會和這樣的人完婚的。」程明宇說著自己掀了帘子走了進來。他換了身靛藍色長袍,領口袖口鑲綉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更襯得他丰神奕奕,舉止瀟洒。
白氏原本就不太相信兒子會做出那樣的事來,聽了他的話就信了七八分,再看到程明宇一身坦蕩模樣就更沒了火氣。「宇哥兒來啦,快坐下喝杯熱茶。」
程明宇就坐在了另一邊的炕上。
白氏對他說道:「我們宇哥兒是從來不會撒謊的,母親自然信你。此事你也受委屈了。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平時看起來一副恭順淑然的樣子,沒想到存了這樣齷齪的心思!宇哥兒,就算是你想娶母親也不會答應的。何況那女人已經被我送到嚴法寺去了,就讓她好好的呆在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