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思念深
縱然洛陽城風光無限,葉長安心裡期盼的還是能儘早回家見一見秦將軍,日夜相對數年,從沒料想過分開后居然是這樣的滋味。
這不像最開始的時候,分別之前是難以形容的不舍,又很快會接受這樣的分別,只想著遲早會見,兩個朝夕相伴彼此堅定的人本不該再有這樣強烈的失控心理,分開的時候似乎也沒有什麼心理壓力,可後面的日子就像後勁很強的酒,越來越濃烈的思念無時無刻都會湧入四肢百骸,侵蝕清醒的思潮。
看到洛陽城的某一處變化,她會想秦將軍沒看到好可惜,發現秦阿勉成長的小細節,她會急於想跟秦將軍分享,每天都在後悔為什麼沒把秦將軍帶來,秦將軍可能就是她再也戒不掉的酒,一日不飲,生活了無趣。
於是,她決定等文子欺到洛陽后馬上離開。
文子欺是在三日後到達的,他近來在淮水督造造船,東海不過是練兵之地,最終的戰場還將在淮水,主力兵漸次從東海遷移至淮水,布兵,造船,精化武器,一切都在為隨時可能爆發的戰爭做準備。
這日一大早,葉長安跟陌遙領著仨小崽子去城外接他,回來的人只有他一個,路也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且他事先不知道他們會在洛陽等他,如此陣仗的迎接,純屬熱情暴擊,估計得把文子欺下一跳。
一騎絕塵遠遠而來,正是小一年沒見面的文子欺,這傢伙穩定的維持著一年比一年黑,一年比一年精壯的節奏,洛陽公子的氣質在他身上一去不復返,每每乍見,葉長安總會產生錯覺,這是當年初見的文公子嗎,她一直堅信那種刻在骨子裡的紈絝是無法抹去的,即便他的本質遠沒有如此無可救藥,可一個人怎麼會脫胎換骨的這樣徹底呢。
「花花!」
「舅舅!」
小崽子們一起喊他,秦阿勉更是一蹦三尺高,猴子似的撲到文子欺身上,掛人家身上不肯下來。
文子欺暈頭暈腦的從馬上下來,還沒鬧明白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是怎麼回事,就被秦阿勉撲了一臉,小崽子說輕不輕,好險沒閃了老腰。
「叫叔父!再叫花花我揍你。」文子欺嘴上抱怨著,到底是高興,抱著大侄子不肯撒手,眼睛很自然的先看向陌遙,對視一眼再散開,好似火花對撞,砰的一下在心裡炸開。
「花花叔父,阿勉想你了!」秦阿勉在他滿是塵囂的黑臉上吧唧一口,圈著他的脖子笑,「你到底什麼時候帶我去水上玩啊?」
文子欺摸摸他的小腦袋,臉上的寵溺從來都比人家親爹要浮誇的多,「你長過我腰了嘛,還沒我腿長那,再過兩年帶你去,還得先練好功夫才行。」
「功夫阿然練啊,個子阿祺有啊,我們一起去不就行啦。」秦阿勉煞有介事的說道,彷彿人家的優點都是掛在他身上的。
文子欺噴笑,「瞧瞧這臉皮,瞧瞧這邏輯,多有我當年的風範。」
宋祺笑著看他們,他羨慕秦勉可以無所顧忌的跟所有人親近,這羨慕里就只是歡喜,他喜歡看他們這樣。
葉長安嗤笑,「胡說八道,我兒子跟你像個屁,你以前的風範充其量就是個紈絝,還是最欠的那種。」
文子欺哼了一聲,給大侄子洗腦,「看吧,你娘就是嫉妒咱爺倆親近,她以前才比誰都欠,到現在還欠著我一頓打那。」
誰知秦阿勉不在意的擺擺小手,「我阿娘欠的打多了去了,我替她還就是,花花我偷偷跟你講啊,年前我爬樹贏了隋衍舅舅,就替我阿娘還了一次,不過隋衍舅舅說欠的還多,以後我肩上的擔子可重了。」
秦阿勉居然還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好像替自家不省心的閨女操心的樣子。
文子欺哈哈大笑,葉長安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的盯著秦阿勉,「阿勉你下來,描述一下爬樹的過程。」
隋衍這個不要臉的,凈教他爬牆上樹的勾當,然後每次都以教他習武為借口,秦阿勉本來就躁動,別看他在家裡的時候裝的挺好,一離開她的視線,整個就是長安城一霸,哪哪都有他的劣跡。
秦阿勉捂著嘴,好像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他年前因為爬樹劃破了衣裳,回家謊稱是練功摔的,當然這樣的彌天大謊不只一樁,並且一多半都是隋衍教的,而秦阿勉本人其實並不怕說實話,只是不想把隋衍扯進來。
不過他也不下來找揍,死皮賴臉的掛在文子欺身上,跟他娘呲牙咧嘴,「阿娘,爬樹還不就是那樣,反正我替你贏了一回,你可以安心啦,以後阿勉都會幫你還的。」
葉長安:「……」
她真得慶幸自己生了個深明大義懂得替母還債的好兒子。
文子欺一手抱著秦阿勉,一手牽著宋祺,悄悄跟到陌遙身邊,賤兮兮的湊過去,「辛苦你了阿遙,想我了么?」
陌遙失笑別開臉,臉上的笑意已經給了他最好的答案,要不是因為兩個小崽子在,她更想上去抱抱他,因為她非常想他。
秦阿勉聞言迅速捂上臉,替人家害羞起來,「阿勉沒聽見。」
陌遙的臉刷的就紅了,惹得文子欺哈哈笑,「阿勉偷偷跟我說說,陌遙姑姑都怎麼想我的。」
氣的陌遙擰了他一把,「孩子面前要點臉啊你。」
「陌遙姑姑今天一直在笑啊,給我們上課的時候,也會偷偷對著窗外笑,阿勉都看見了那,阿祺哥哥你有看見嗎?」
人家宋祺從來都是專心念書,誰跟他似的東瞧西望,並且就是看見了也不會多想,沒像他似的長了百八十個心眼。
原來不自覺的笑就是想念啊,宋祺想說他也會這樣的,看他們每個人的時候都會笑。
文子欺追著陌遙的眼睛,偷摸湊過去親了一口,「我也想你了。」
秦阿勉慣常見他爹娘這樣不要臉,倒也見怪不怪,只是宋祺太單純,不知所措的很,阿勉趕忙從文子欺身上下來,牽著宋祺就跑開了,然後文子欺順理成章的過去牽著陌遙的手,相伴走在了一起。
三個小崽子在前頭蹦蹦跳跳,葉長安跟在他們所有人後面,覺得一切都很美好。
傍晚在小刀家裡設宴,徐方一家都來了,大家難得聚在一起,說笑的很熱鬧。
「老大你們明日就走?」孔小刀還很不舍,「怎麼不多住兩天的,好容易來一趟。」
他媳婦悄悄戳了他一下,「文將軍怕是要回長安城述職的,兩地總歸不遠,阿秭隨時都可以來小住,下次可一定要帶秦將軍來看看才好。」
孔小刀讓她一點播,暗笑自己糊塗了,「那是不能耽擱,明日一早我送你們出城。」
葉長安摸摸有些發熱的臉,心說自己表現的有這樣明顯嗎,原來不自覺的想念真的無法遮掩,是的,她的心早就飛回了長安城。
「你們有時間了也回去看看,楊老夫人一定惦記著小娃娃的。」
「正打算著今年入秋回去的。」小刀媳婦說道,「請阿秭回去轉告祖母,我一切安好,很想念他們。」
葉長安笑著應了,小刀這媳婦娶的得當,方方面面都替他想的周全,一切都比想象中要好,好吧,她又想起了秦將軍,除了秦將軍不在,一切都很圓滿。
「小刀,想不想跟我去淮水混兩年?」文子欺問說,「洛陽城發展的不錯,你跟徐將軍功不可沒,眼下既然安穩了,你也該動一動了。」
孔小刀眼神一亮,很自然的先看了媳婦一眼,「我當然願意,只怕我什麼不懂,託大家後腿。」
「年紀輕輕的,怕甚!」徐方笑道,「洛陽城眼下沒什麼好忙的,我一個人守著便罷,你還年輕,該繼續闖闖。」
文子欺一擊掌,「那還有甚可說的,就這麼定了,我暫時會在長安城留一陣子,下次你就跟我一塊去,放心,會經常讓你回來看媳婦的。」
「沒關係的夫君,不用擔心我。」小刀媳婦向他投去安心的眼神,「等娃娃再大些,我跟你去也沒關係,還要勞煩文將軍多多照應了。」
孔小刀有懂事的媳婦支持,不知道多麼安心,他有滿腹的抱負,不甘原地停留,他想要繼續闖,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多遠。
喝酒間隙,他跟葉長安單獨聊起來,「老大,我從沒像現在這樣踏實過,儘管我還是不想停下腳步,想追逐我最初選擇的路,可我不再盲目,我的心有了記掛的地方,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有出處,這樣真的很好,你能看到么。」
「我又沒瞎,當然看得見。」葉長安笑著錘他一下,「盼著你開竅長大不容易啊,我可是操碎了老母心的。」
孔小刀沒有躲,挨打也舒心,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讓老大費心了,我以前真的太不懂事,連二胖子都不如。」
「可不是,二胖子都比你省心,現在知道也不晚,你的路還長那,急什麼。」
孔小刀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她,「對了老大,這塊牌子,對不起,我早該給你的,我只是……」
他不知道怎麼表達好,其實很早他就意識到了這塊牌子不簡單,並不是他想的只是阿爹的遺物,高安對他的栽培泰半是因為它,可惜他後來才明白,白白走了那樣多的彎路。
儘管他仍不知個中因由,卻漸漸想到這牌子似乎跟葉長安有關,如果這東西會帶來危險,是不是他拿著比較好。
葉長安笑了笑,「我知道,是怕我也叫人盯上吧,等到天下太平了才敢拿出來,沒關係,你收著吧,如果真的重要,你以為你能存到現在嗎?」
孔小刀徹底不明白了,「那……」
葉長安沒有跟他解釋這一切的因由,因為真的已經不再重要,應該說從一開始它就不重要,因為青鳳軍已經不存在,青鳳令就只是塊無用的牌子,它的存在是彥娘在人心裡留下的禍根,誰在意,誰就會成為被她驅使的奴隸,成為她詛咒的魂。
她現在才真正意識到彥娘的聰明所在,因為她可以看穿人心,儘管她並不認同她的手段,卻能理解了。
「小刀,就把它當成你爹留下來的物件收著吧,相信我,這是它存於世的最重要的意義。」
葉長安舒了口氣,再複雜的事最終都可以歸結為一個單純的理由,人生原本可以如此輕鬆,庸庸碌碌的幹嘛呢,最終都逃不過要尋一個簡單的人生意義。
一旦上升到人生高度,她又開始想念秦將軍了,酒癮快要把人逼瘋了,所以她得快點回去見他。
數日後,她如願見到了一個,為伊消得人消瘦的秦將軍。
「我總算是相信了守在家裡的媳婦們是真的會憔悴了。」葉長安走過去,胳膊掛在他脖子上,故意湊到他耳邊戲虐,「看來秦將軍想我想的不輕啊。」
秦未嘴角一抽,毫不猶豫的捏住她的腰,把她抵在門邊,鼻息間的熱氣吞吐在她面上,「是啊,都快活不下去了。」
葉長安眼角一揚,嘴角一勾,將秦將軍的怨氣悉數封緘在吻里,溫熱的氣息對撞糾纏,瞬間上升到直擊心靈的熱流,這個吻註定不會平靜,它承載了數日的思念,並且這思念遠超負荷。
秦未壓著就快要迸裂的胸腔,額頭抵在她髮際邊,微微鬆開她紅的快要滴血的唇,「長安……」
他暗啞的聲音再次迸裂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葉長安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嗯。」
「長安……」
「嗯……」
「長安……」
「嗯?」
「你好像,對你的名字,無法抗拒的樣子……」
低沉沙啞的笑聲瞬間趕走了她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葉長安露出惡狠狠的小白牙,想要一口咬死他。
「我想你了……」秦未一下又一下點在她唇邊,「非常……想……」
葉長安一把捏住他堅硬如鐵的腰身,狠狠掐了一把,眼角微微勾著,那一滴淚痣盛滿了讓人移不開眼的光華,差一點就要溢出來,「我也想你了啊秦將軍,所以……要不要……」
她的眼尾掃向房間內,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
這輕輕一掃,好似有什麼東西一下抓住了秦未的心尖,情動與飢餓的雙重刺激讓他有些眩暈,他不由自主的收緊了兩人的距離,「要不要什麼……」
葉長安的手指戳在他心口,甜甜地笑了,「要不要……陪你,吃點東西。」
秦未:「……」
「秦將軍看起來,餓的就快要站不穩了啊。」
某人不怕死的低笑聲徹底惹怒了秦未,他一把將她托舉起來,不由分說的走向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