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哥哥,天氣暑熱,哥哥讀書辛苦,我做了清熱的碧荷羹,已冰鎮過半日,送來給哥哥解解暑。」女孩的嗓音嬌美、甜糯,光是這麽一聽,那溽熱的氣息就消解了大半。
透過雕花的窗格看一眼正沿著游廊婷婷嫋嫋地走了過來的著一身白色紗裙,蹁躚若仙子般的身影。碧荷羹還沒喝,就已經覺得通體舒暢,暑氣全消了。
衛景衡的心怦怦跳得厲害,這葉澤弘藏著、掖著,卻又終日讚不絕口的妹妹,果然是天下無雙。
「原來衛家哥哥也在呀,你們可真會挑地方,這湖心亭清凈、幽涼,真是個讀書的好地方。」葉無雙一手提著一個黃花梨嬰戲紋雕花食盒,一手掀了白紗帘子跨進門來,朝衛景衡嫣然一笑。
衛景衡手中的書本啪地掉落到地上,眼前彷佛有一道五彩煙花劈里啪啦地凌空綻放,什麽叫國色天香?什麽叫閉月羞花?他窮盡一切形容女子美麗的詞語,都不能表達出他心中震撼的萬分之一。
「無雙。」衛景衡激動得雙手有點兒發抖,站起來想要向她走過去,可不知怎的腳下一滑,直直地撲倒在地。
衛景衡揉了揉他撞疼的腦袋,神色茫然地望了望身處的這個空蕩蕩的亭子,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來他自己一個人在家中的亭子里看書,看著看著就在石凳上睡著了,然後一個翻身,滾了下來。什麽碧荷羹、葉無雙,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就說嘛,他跟葉無雙根本就沒見過面,她怎麽會就叫他衛家哥哥呢?不過葉無雙可真是美啊。想起她那傾國傾城的嫣然一笑,衛景衡的心中還是禁不住一陣陣甜蜜、酥麻的感覺。難怪葉澤弘會把她寶貝似的藏得嚴嚴實實,如果他衛景衡也有這麽一個妹妹,他一定也會防賊似的防著他們那幫混小子的。
衛景衡索性躺在地上,雙手抵在腦後,閉上眼睛細細回味。一陣微風吹過,帶來荷葉清香,衛景衡覺得身下有陣陣涼意襲來,他伸手一摸,怎麽濕了一片,還黏黏膩膩的?依稀想到了一點什麽,衛景衡的臉上一紅,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本,拿著袍子掩上濕了的那一塊,急急忙忙地回房讓人打水沐浴。
採薇和白露是自小在衛景衡的房中貼身伺候的大丫鬟,採薇比衛景衡年長兩歲,已經滿了十六了,禮親王妃把她當兒子的房裡人準備的,有年長的嬤嬤教導過,已經知曉一點人事。
採薇收拾衣物的時候,聽到比她小一歲的白露嚷了一句,道:「世子爺這是怎麽回事,哪裡弄來這些黏糊糊的東西?褲子都濕了一片。」
採薇拿過褲子看了一眼,臉上隨即飛起一抹紅暈,「哪那麽多話?趕緊拿去洗了就是了。」怕那些洗衣房的下人粗手粗腳地洗壞了,世子的貼身衣物一般都是兩個大丫鬟親手洗的。
採薇找了個機會把這事悄悄地回給了禮親王妃。禮親王妃這個下午過得那是既高興又心酸。她的兒子長大了是好事,可是一想到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就要成為別人的夫君,從此胳膊往外拐,娶了媳婦,忘了娘,心裡就忍不住一陣陣地泛酸。
禮親王妃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禮親王回來時,就忍不住嘮叨開了,「衡兒長大了,已經開始知曉人事了。」
「唔,這是好事啊。」禮親王用勺子攪了攪禮親王妃的貼身丫鬟婉約送上來的燕窩羹,隨口應了一句。今天在御書房議了一天的事,連晚膳也是在宮裡用的,本就沒吃得太飽,喝碗暖暖的燕窩羹填填肚子倒是剛好。
「採薇下午來回跟我說,衡兒中午自個一個人在花園的亭子里看書,突然跑回來就嚷著要沐浴,褲子里黏著一團白乎乎的那東西。王爺啊,你說衡兒會不會偷偷地看那些不正經的書啊?」禮親王妃擔憂地道。
「這也沒什麽,回頭我多帶他到侍衛營里操練操練,到時候他就沒精力想這些有的沒的了。」禮親王根本不太在意,這又不是多大事兒啊。想當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宮裡高端、大氣的春宮圖可沒少看,還拉伴結夥地干過不少諸如偷看宮女洗澡之類的事兒。年輕人嘛,誰沒有熱血上頭的時候?
不過因為這個話題,禮親王突然就對他眼前這碗白白黏黏的燕窩羹沒了胃口,索性把勺子一扔,招呼人進來更衣、凈面。
「我看要不就把衡兒房裡的採薇給開了臉吧,這丫鬟做事穩重、有規矩,我看著也放心。自家的女人怎麽說也乾凈,總好過讓他在外面胡來。」
「家裡的事你看著辦吧。」禮親王脫了外衣準備就寢。宮裡的皇子十三四歲就有宮女教導人事,他兒子已經十四歲了,給抬個通房丫鬟實在算不了什麽。
「前些日子我見到魏太傅家的閨女了,那姑娘十三了,品貌、年紀都跟衡兒正相配,不過陳國公家的閨女聽說也是很不錯的。」
「衡兒才十四呢,不著急,過兩年選秀時,皇上說不定會指婚呢,到時再說吧。累了,歇吧。」禮親王說完,倒頭就睡。
婉約伺候了禮親王妃上床躺好,吹了燈,掩上門,便出去了。
禮親王妃要給採薇開臉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採薇的耳中。
採薇心中小鹿兒亂撞,紅著臉啐打趣她的白露,「沒有影的事兒,胡說什麽?」
另一頭,衛景衡滿腦子都是對葉無雙的美妙遐想,在課堂上一不留心,多瞄了葉澤弘幾眼,不幸就被李夫子給看個正著,「衛景衡、葉澤弘,上課不專心,都給我到後面罰站!」
葉澤弘覺得冤枉,他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好不好。
衛景衡一臉討好地笑,趁李夫子不注意時,悄悄地撞葉澤弘的手肘,「下午散了學後,我去你家裡好不好?」
葉澤弘一臉警覺,「去我家做什麽?」
「咳咳。」李夫子看了衛景衡和葉澤弘一眼,清了清喉嚨。
兩人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地乖乖站好。
只是沒一會,衛景衡又忍不住悄悄打量葉澤弘。嗯,他長得真好,瞧這水汪汪的大眼睛,瞧這紅艷艷的小嘴兒,要長在女人的臉上,保準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衛景衡在昨晚很悲催地發現,他醒來以後就怎麽也想不起來夢中的葉無雙是長什麽樣了,就算他怎麽使勁想,也記不起來。所以今日一早,衛景衡就急吼吼地趕到書院,希望能從葉澤弘的臉上找出昨天夢中美人的影子,畢竟是同一對爹娘生的嘛。葉澤弘的俊俏是書院里出了名的,葉澤弘家的妹子也必定是個美人。
葉澤弘被衛景衡盯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突然想起昨夜看的閑書,常與上卧起。嘗晝寢,偏藉上袖,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葉澤弘不由得激靈地打了個冷顫,這姓衛的該不會也學人家玩什麽斷袖之癖吧?
葉澤弘和衛景衡兩人好不容易站到了中午,下了學。李夫子到後堂用午膳去了,各家的小廝們也送了食盒上來。
葉澤弘伸了伸站得僵直了的胳膊腿兒,伸手去接小廝遞過來的食盒,可他還沒拿到手上,就被其他同窗搶了過去,「今天無雙妹子又做什麽好吃的了?」
葉澤弘苦笑著搖搖頭,儘管他妹子不斷地增加他午飯的分量,但每次都還是會被這幫餓狼般的同窗搶去大半。誰讓自家妹子天生有一雙巧手,做出來的食物美味無雙呢?
衛景衡奮不顧身地擠了進去,搶出了一碟雪玉餅,這餅約有半個手掌大小,白勝雪、潤如玉,柔軟的餅皮泛著奶香,餡兒是香甜的胡桃仁和松子仁,最裡面還有三片薄如蟬翼的牛肉,牛肉片用醬汁腌制過,一口咬下去,牛肉的咸鮮與餡料的香甜融合在一起,好吃得差點讓衛景衡把舌頭都給咬掉了。
可惜衛景衡只吃了一個,剩下的雪玉餅就在片刻之間被同窗們瓜分得乾乾凈凈,他直後悔沒事先把每個雪玉餅都舔上一遍。
葉澤弘不緊不慢地從食盒的底層拿出一個木盒。他早就知道會這樣,所以現在他手上的這個木盒才是葉無雙精心為他準備的愛心便當,裡頭有加了玉米粒、火腿和蝦仁的蛋炒飯,用一個心形的模具壓緊了放在中間,周圍擺上川燙過的菜花,和切成花形的紅蘿蔔,以及切得薄薄的牛肉片跟炒好的甜豆。
葉無雙跟葉澤弘說過了,這些菜都是適合帶出來的,在盒子里燜久了也不會變色,果然青青綠綠的,十分好看,讓那一幫吃著蔫黃的炒菜的傢伙看得十分地眼熱。
吃過午飯,葉澤弘宣布了一個消息,「我從下個月起,就不來上學了。」
而後,葉澤弘只聽到同窗們一片嗷嗷慘叫,他細聽內容之後,卻哭笑不得。這幫沒良心的,聽說他不來上學,首先關心的不是即將失去一個好學伴,而是每天中午的美味佳肴就要沒有了。
幸好還有個人是關心葉澤弘的。衛景衡疑惑地道:「好端端的,為何就不來上學了?」
「家父任廣州知府,下個月便要啟程了。」
「你們一家人都要搬去嗎?」衛景衡緊張地問。最重要的是,葉無雙也去嗎?
「是啊,家母說無論在哪裡,最重要的是一家人要在一起,所以全家人都要搬去的。」
「聽說那地方氣候濕熱,遍地都是瘴氣、毒蟲,夏天的時候,陽光猛烈得能把人曬得脫皮,你家無雙妹妹這麽嬌滴滴的人兒,你們怎麽能忍心讓她去吃這樣的苦?」
葉澤弘笑了笑,道:「說起來要去廣州,最歡喜的就數她了,她早早地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恨不得今天馬上就出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