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英蓮

薛姨媽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臉上也是表現出對於封氏和香菱母女倆的重逢的喜悅，又是對於即將離去的香菱的不舍。

「香菱從小就在我們府里生活，見她是個可人疼的，雖知她是被拐來的，我們也不想讓她在人販子手中受苦，好歹在我們府中總比在人販子手中來的好些。

本想幫著找找但到底是年紀小，這一晃就好幾年過去了，卻是沒想起半點的家鄉親人。我們也是暗自著急，只把她當做半個女兒來疼的，好歹也讓她感覺些家的溫暖。現在你這做娘的確是找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裡又會擋著她家去！」

封氏聽了這話，卻是連忙的拉著香菱向著薛姨媽跪了下來，口同更是說著薛姨太太菩薩心腸好人好報之類的感激的話語，在地上很是磕了幾個響頭。

薛姨媽卻是被香菱母女倆突然的動作弄了個措手不及，見人往地上跪了下去砰砰的磕頭作揖，只一下子額頭上就泛紅了起來，可想是成了心的道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辦才好。

本是想伸手將地上的人拉起來，可這兩個人都跪在自己面前，又怕拉了大的又要拉小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扶那一個才好，抬眼向站在自己旁邊的女兒薛寶釵看了兩眼，又顯焦急的開口說道。

「這些都不值當什麼，甄太太你快點起來，甄薛兩家同在江南按說也是世交，怎勞你行這樣大禮，可是折煞我了！」

薛寶釵接收到自己母親打來的顏色，不明白母親怎麼會這樣一番表現，卻也不會故意的拆台，這時候卻是向著屋子裡兩個伺候的丫鬟佯裝喝罵道。

「真沒個眼力勁兒，還不將甄太太和香菱兩個扶了起來，怎能讓人這樣長久的跪著！」

小丫頭們得了主人的指示，手忙腳亂的將封氏和香菱兩個從地上扶了起來，更是將封氏讓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香菱就站在她的下首邊兒。

又說了一些感激的話，薛姨媽卻是又讓香菱將這些年在薛家置辦的首飾衣裳都帶上，也算是做個念想，再然後封氏卻是帶著香菱匆匆的走了。

不細看，只覺得封氏是好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兒歸家心切，可要仔細觀察的話，卻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

母女兩個快步走出了梨香院，已經隔得老遠了也不見她倆步子慢了下來，彷彿是後邊兒有什麼惡犬在追趕一般的，反倒是有越來越快的趨勢，不一會兒便從後門離了榮國府一兩里遠。

香菱在這冬季里額角都已經隱隱有汗水滴落下來，人更是氣喘吁吁出氣不勻，要不是有自己的母親拉著在跑，估計都能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來，也可以想見封氏拉著自家女兒是走的有多快了。

相較於賈家將自家府里的丫鬟當做半個小姐來養，其實薛家也是不遑多讓，香菱雖然前期可能吃過一些苦頭，可是到了薛家之後也算是錦衣玉食，也沒有什麼時候讓自己這樣忙亂。

好容易跑出了寧榮街頭，直到母女兩個上了一輛馬車，封氏也是連聲催促著車夫趕快走，直到馬車的車輒砸砸的聲音響動了好大一會兒，才忍不住呼出來一口長氣，緊繃的神情也放鬆了一些下來。

好容易歇了下來，本是起伏不定的胸口現在也是平靜了，不像方才一般出氣不勻的樣子，掏出手帕給封氏和自己的都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香菱本就有滿心的疑問，這時候也才有機會問了出口。

「媽媽何苦走得這樣急切，既然太太答應了要放我走，我們就是留下來好生休整兩日，也是不礙什麼的！」

香菱的話卻是讓封氏愣了一下，卻是忍不住將滿臉疑惑的女兒又摟在了懷裡，更是滿臉自責的說道。

「我的傻女兒耶！你在薛家待了那麼多年，還分辨不出他們的好歹？哪個又是真心的想要放了你走？

那薛大傻子聽說為你都打死個人，怕不只是讓你做丫鬟那麼簡單，還好那薛大傻子今日不在府里，不然的話還要費上一番手腳。

你在薛家的日子我都打聽清楚了，還好我來的及時，你還沒被他們糟踐，我甄家的女兒就哪能與他們為妾的。

看在都是甄氏一族的份上，我厚著臉皮請了甄氏的族長寫了手信，這又是在榮國府里的，你以為我們真能走得這樣輕巧。」

香菱本就是一個通透的人，這時候聽了自家母親一番細說，也是就反應了過來，想到平日里那薛蟠對自己一眼就明了的心思，更是知道自家母親說的在理。

想到薛知道自己走了的話會是怎樣的一番鬧騰，那個可是敢打殺人的主，香菱卻是又忍不住擔憂起來，身子也有些顫抖，與這樣的人為妾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媽媽說的在理兒，香菱什麼都聽你的。」香菱點點頭，附合著封氏的話語答應著到，畢竟是自己血脈相連的母親，萬萬沒有害了自己的道理。

看樣子自己乖順的女兒，封氏卻是忍不住的嘆了口氣，本是大家小姐的女兒卻是與人為奴這麼些年，又是在那樣一個商人家庭里，卻是養成了這樣一副小心謹慎的奴才性子。

「你是我的女兒，你父親雖說不在了，但到底也是一個舉人老爺，你該稱呼我一聲娘親才是。這媽媽的稱呼以後卻是不能出口，也只有那起子沒規矩的商人家才這樣。」

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封氏又用手指頭輕輕點了點香菱的額頭，又有些懷念的語氣說道。

「你爹爹也是給你取了個名字叫做英蓮，可不比那丫鬟的名字強上百倍，可千萬要記好了啊！」

母子兩個這會兒都有些心事，一時間車廂里就靜了下來，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合著車輪一路滾動的聲音向前遠去。

薛寶釵目睹著英蓮母子兩個快速地從梨香苑門口出去，那連頭也不回的樣子，卻是讓人沒來由的覺得一陣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