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林楓在黑暗中睜開眼來，目光所及仍是一片迷濛。按他的感覺，這時候天應該已經亮了。他走下床，試著運動了一下身體，昨日所受的重創竟已恢復得差不多了。他從沒這樣體會到惡魔體質的好處，更驚奇的是，它居然與正派絕學紫奕訣沒有任何衝突！

也就是說，那位隱居在南華荒山深處的蛇龍老人，說不定真有解決自己嗜血問題的辦法呢！

他的腳步立時輕快起來，走出門去，正好遇見老管家從另一方走來。老管家連忙躬身俯首，戰戰兢兢地道：「公……公子！」

「阿綰來了沒有？」

「阿綰小姐她……還沒來呢。」

「哦。」林楓又隨口問了一句，「昨天那個女的救活了沒有？」

「活了，只是需要靜養一段日子，她不僅失血過多，還受到了過度驚嚇……」

林楓揮揮手打斷他：「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走開幾步，又聽到身後亦步亦趨的腳步聲，不快地回過頭去；「還有什麼事，快說！」

老管家鼓足勇氣抬起頭來，大聲說道：「稟公子，您前天帶來的那八名衛士已經逃跑了！」

「嗯？」林楓一挑眉毛，問道，「什麼時候跑的？」

「就在前天下午，格勒特叛黨謀逆，營里的人手都去支援戰鬥，他們就趁著這個機會逃走了。而昨天晚上您一回來就……」

「砰！」一聲突如其來的撞擊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聽聲音來判斷是有人破門而入。林楓快步跑到前廳，就看見倒在地上勉強支起手臂的阿綰，她另一隻手捂著小腹，汩汩鮮血從指縫流出來，將那一塊的衣衫染得成觸目驚心的艷紅色。

林楓俯身下來，探出手掌，卻被她用手背擋開。這一動作，腹部的傷口湧出更多血液。她臉色蒼白得嚇人，虛弱地道：「我自己來。」

林楓知道她是嫌自己內力不純，寧死也不肯沾染惡魔的氣息，他只好站起來，看見阿綰吃力地盤腿而坐，紫色的霧氣從她身下裊裊升起，漸漸將她身形遮掩在內，氤氳不散。這番景象雖然華美，卻是內力外泄、境界退步的表現。不知她去了哪裡搞成這副慘樣。早知道，自己就不催得那麼急，等今天和她一起去好了。

他一抬頭，見老管家還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連連揮手示意他退下。他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阿綰周身紫色霧氣按著玄妙的規律張縮，暗自記下其中韻律。

正派心法中，呼吸養氣是重中之重。紫奕訣之所以是紫奕訣，就在於它修習的，每一個環節都是最符合天地氣脈規律的，所謂一張一弛皆暗體天心。只要差了百分之一秒，那就不再是絕學，而變成紫靈訣紫霄訣什麼的了。所以像這樣的正道心法是極難修鍊的，一般人光是打基礎就得好幾年。不像邪道秘術，幾個月就能塑造出一個橫行一方的魔頭來。

默記片刻后，林楓閉上眼，暗自順著那方靈氣的波動調整呼吸，不久就有了點感覺。然而兩個人同時牽動天地氣脈，阿綰立生感應，淡淡的聲音從漸漸稀薄的霧裡傳來：「出去。」

林楓自知理虧，一轉身走了出去，也不敢走遠，就在門口坐了下來，一眼就看見了從遠處延伸過來的點點血跡，一直到門內。他皺起眉頭，舉目向周圍觀望，依然只是那幾個暗哨，並沒什麼異常。

看來那些人還不想招惹自己，不聲響地退走了。阿綰到底去哪玩了一遭，李察徳，雁藏鋒，還是成原？

他想了一會兒，就空了腦袋，眺望著天空發起呆來。

太陽升上林梢，樹林里四面鳥叫。一切看起來應該算是美好。但胸中總壓著沉甸甸的東西，擺脫不了也不敢忘卻，自然而然地抑鬱著心情。美好不是活著就能享受的，很多人都沒有資格。

有些人，他不願思念，但填塞在心頭，堵得呼吸艱難。很多個發獃的時候，一張口就發現那個名字呼之欲出，卻不敢喊出聲來。他偷偷地怯懦，無人知曉也無人說，心不安理不得地逃避著，朝著漫漫無知的路途流浪下去。

真是……灰暗的人生啊！

或許真該敬畏命運的偉力，下次要是見到命運之神他老人家的神廟，多捐點煙火錢吧！

他胡思亂想著，懶散地閉上眼睛，卻驀然發現了不對勁——靈氣場震動劇烈，他已處於氣脈的漩渦之中！

傳說中玄之又玄、不可捉摸的天機脈絡，從未如此清晰地呈現在他面前。呈現出憤怒的姿態，像一**浪潮，前仆後繼地撲壓過來。而他，和屋內的阿綰，正散發著同樣韻律的波動，成為天地之間最突兀的兩個點！

他愣了神，眼見洶湧的浪潮迎面打來，卻被一股力量牽引著擦身而過，只有點點純澈的水珠無視了牽力灑上身軀——現在只是一團稀薄的靈氣，滲入其中，迅速滋長壯大。

他定神去看，只見阿綰化為一團極度密縮的深紫色霧氣，任憑靈力巨浪拍打，兀自巋然不動，卻在迅速伸縮變化，漸漸凝成一個**窈窕的女體。她盤膝而坐，忽然睜眼望來，神光奪目。

「這……」他剛欲出聲，所化靈氣因之糾纏起來，天地間的風暴頃刻止息，轉眼風平浪靜，元神歸一。

他一躍而起，衝進門去，急聲問道：「怎麼回事？」

阿綰還未起身，周身霧氣早已散盡，慢慢抬起頭來，仍未睜眼，卻有一股凜然氣勢逼來。在這短短一會兒功夫，她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沉靜片刻之後，她輕輕呼出一口白霧，帶著檀木幽香，臉上神情因之顯得飄渺神秘。雙眸緩緩睜開，當中蘊含的流光化成億萬道凌厲的線條傾斜而出，狠狠扎入林楓眼中。林楓猝不及防之下被震退數步，意識深處的星辰之海被激得涌動起來，帶動龐大的精神力量撞了回去。兩人目光再度相遇已是如星河瀉落深淵，作為介質的空間頓時扭曲成朦朧的霧狀。

這是意識海自發的反擊。一旦反應過來，林楓立即扭過頭去，冷冷地道：「別裝神弄鬼了！這麼久也該學會收斂了吧！」

感覺到臉上灼烈的目光漸漸失去熱度，他才轉回臉去。阿綰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卻有些發怔，幽幽地道：「我成就元體，沒想到是因你之故。」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剛才……」阿綰盯著他的眼睛，眸中又有光芒流溢，被林楓冷冷地反瞪回去，她不禁露出苦笑來，「算了，反正最危險的關頭已經過去，你只要知道，開了靈目對你絕對沒有壞處就是了。」

林楓哼了一聲：「絕對沒壞處？不見得吧！」不過，阿綰不肯說，他也不勉強，轉了個話題，道，「你的傷都好了吧？」

「自然好了。倒是你呢，一天一夜的修養也夠了吧？」

林楓點點頭，又問道：「你傷成那樣，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阿綰抿嘴一笑，卻不答話，只是朝他伸出右手：「既然傷好了，就把東西還我吧！」

林楓一愣：「什麼？」隨即醒悟，從護腕空間中取出一顆玉白溫潤的小石塊，遞到阿綰掌中，「這是什麼東西，靈氣如此之盛，用來修鍊的嗎？」

阿綰接過石塊也怔了怔，疑惑地望來：「你沒有用它療傷？」

林楓撇撇嘴：「我哪知道它是幹什麼的。那你自己怎麼不用它療傷？」

「我是不敢消受啊！」阿綰臉上神情怪異，左手一翻又多了兩塊同樣的玉白石塊。她小心地將它們放在一起，裂開的斷紋正好吻合，拼成一個蘋果大小的殘缺球體。她又把它們拆散了，捏起其中一塊說道：「我昨夜冒死潛入首席大人的府邸，在一大票高手的追捕下差點沒命回來，就是為了這個東西。」

「這……如果湊齊了，會是什麼？」林楓心中暗想，如果成原追上門來，自己要幫哪邊？

阿綰猶豫了一下，把頭湊過來，在林楓耳邊輕聲說道：「女神之淚，也就是傳說中的生命石。據太古文獻記載，這是創世之初的產物，能使人擁有永恆的生命。現在很少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了，否則也沒這麼輕鬆。」

「永生……」林楓輕念出聲，不禁動容。可他所知的阿綰不是貪生之輩，於是又立即聯想到另外一人，「為了你家那位老爺子？」

阿綰點點頭：「老頭子快不行了，還死撐著以為我看不出來。我也是悄悄地過來，要是讓他知道我跑到這裡當強盜，非打我的屁股不可！」

「那，剩下的幾塊在什麼地方？」

「李察徳的老屋裡有一顆，我上次去他家竄門時看到過。他這幾天嚷著要搬家，可能已經挪了位置。最後一塊，我倒是知道的，它就在世祭教邀月祭祀的權杖上！」

「岡瑟城？」林楓吸了一口冷氣，「那鬼地方被上百萬兵馬圍得跟鐵桶一般，你真的要去？」

「去，但不急。今晚我們得手后就回南華，這東西也夠老頭子撐一陣子了，順便解決你的問題。然後，如果你願意的話，就陪我去見一見世祭教主的模樣吧！」

「干！」林楓忍不住爆出粗口，「還去見世祭教主？小爺可不想信教！」

「隨便你了。」阿綰舒出一口氣，道，「趁著天色還早，我們先去踩踩點。」

「怎麼踩？」

「上門拜訪。李察徳不是很想招徠你嗎，你就去表示一下忠心，什麼肝腦塗地刀山火海的先說著，我趁機在他家裡轉轉，說不定直接就能得手，然後我們連夜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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