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籌措路費

一

一輛白色依維柯疾駛過塔里木農場和218國道的交叉口，前後窗玻璃貼著「三十一團到庫爾勒」的白底紅字。有個乘客搖下車窗吐了口痰。濃痰飛墜，差點命中肖軍的臉。他退閃避開，無奈的望著客車揚塵而去。

肖軍（對著黑劍客）：你怎麼來的。

黑劍客：什麼？

肖軍：呼倫貝爾，到這。

黑劍客：走路，餓了就找些野味。

肖軍沉默了。

二

肖軍穿過馬路，走下斜坡，沒在小橋停留，沿著小渠朝水管處走去。黑劍客飄過來跟上。

他們來到一片駱駝刺圍著的梨園，藏進了白楊樹林里。幾隻大公雞正在空地上昂首闊步。肖軍靠前幾步，注意周圍動向，公雞並未察覺，抓捕行動時機難得。

黑劍客攔住肖軍。

黑劍客：偷雞摸狗不是英雄所為。

肖軍愣住，隨即暴跳如雷，礙於情勢，強壓心頭怒火。

肖軍（壓低聲音）：英雄，狗屁英雄，見過英雄四個口袋一樣重嗎？（掏出司馬天給的三十塊錢，砸在地上）這就是所為英雄的全部家當。大哥，呼倫貝爾遠在天邊，難道要叫我飛過去嗎，或者像您老人家一樣走著去。算了吧，實際點。

黑劍客：偷雞摸狗就是不對。

肖軍：鬼都知道不對，被逼的，懂嗎，被逼的，懂嗎？

黑劍客一時語塞，肖軍繞過他，殺奔大公雞。

空地情況複雜。一邊是枸杞叢，一邊是公雞主人家。肖軍必須非常快速的制服公雞，然後奪路而逃。他面臨兩個難題，一是沒有實際的抓雞經驗（他向來只做敲詐的勾當）。二是公雞受到威脅時會發出很響的鳴叫，引起主人的注意。

抓雞是有技巧的，得從後面下手。肖軍第一次干哪裡知道其中的深淺，張著雙臂撲，還不停念著咯咯咯。公雞大叫著掉轉頭，撲扇翅膀，揚起塵土，爪子凌空亂踢逃開了。公雞四散，肖軍失去目標。

鐵鏈哐啷大響，大黑狗衝出洞，狂吠不止。一時雞犬相聞，非常熱鬧。

肖軍擔心主人在家，逃回林子藏了起來，留神事態發展。院門沒動靜，看來主人不在家或者睡得很死。如果是肖軍父親就有可能是後者，雷打不動的睡眠質量。沒了敵蹤，大黑狗無趣的叫了幾聲也停了下來。經過一番生死逃亡，公雞們倦了，紛紛逃回院子。肖軍偷雞行動似乎徹底失敗。

連一隻雞都對付不了，怎麼去封印兇殘成性的狼王，不是痴人說夢嗎。肖軍沮喪到了極點，想著王嬌的血海深仇，齒縫間滲出血來。

肖軍正自怨自艾，黑劍客出現在他背後。他轉過頭來，一隻大公雞扇著翅膀，紅繩子綁住爪子上。黑劍客陰沉著臉，一旁撫劍。

肖軍：呀，怎麼做到的。不是非英雄所為嗎？

黑劍客：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肖軍：太感謝了。

黑劍客挑起大公雞，走出林子，留下深沉的背影。

三

附近只有一家飯館，在大渠邊，橋頭旁。要把偷來的大公雞換成路費，那裡是唯一的銷贓渠道。肖軍提著裝了大公雞的尿素袋，留神張望，確定無危險，走過公路，來到飯館門口。黑劍客陰沉著臉，緊跟其後。

飯館門口的停車坪非常寬敞，可供幾十輛車同時停靠。正值夏季，很多過路的司機都會把車停在這裡，到河裡好好洗個澡。河面寬敞，清澈見底，是個良好的游泳場所。烈陽在頭，這時已經有很多司機在河裡游上游下，鴨子似的。肖軍再三考慮，推開玻璃門，走進了飯館。

飯館里的溫度，比起外面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擺在大廳上的五六張桌子擠滿了人，吆五喝六，杯盤狼藉。老闆在櫃檯後面坐著，鬆開了兩顆扣子露出濃密的胸毛來，敲打計算器，正在核算賬目，一臉精明像。對著正門的是廚房，服務員端著大盤雞走了出來，拐進了旁邊的走廊，那兩邊是包廂。一到夏天，橋頭飯館就非常火爆。老闆笑開了花，同樣開心的還有他的弱智女兒。坐在牆角，撓著頭，對肖軍傻笑。肖軍不寒而慄，他們曾是同學，鬧過不愉快。並且懷疑傻妞喜歡他。大廳煙霧繚繞，酒氣撲鼻，向來如此。

肖軍來到櫃檯旁，探過頭去。

肖軍：老闆，這裡有隻大公雞，要還是不要。

老闆（略微沉吟）：廚房來。

老闆出了櫃檯，進了廚房。肖軍跟在後面，避開了傻笑的傻妞，如同躲避瘟疫。進廚房前，肖軍注意到有兩個客人目光不善，或許是他的錯覺。做賊心虛嘛。

黑劍客擋住門口。

黑劍客：快去快回。

老闆關了廚房門，掂掂公雞重量，不動半點聲色。這時廚師過來，提走了大公雞。

老闆：二十五。

肖軍：少了，多給點吧。大公雞呢。

老闆：不少了，（掏出一張十塊和三張五塊的錢塞到肖軍手裡）收著，不少了。

肖軍：我了解市場行情，大公雞三十五以上，這樣吧，我也不要多，一口價三十。這麼好的生意，不在乎這鳳毛麟角的。

老闆：在乎。

抽風機轟鳴，很平常的一句話都和吵架一樣，顯得老闆很激動。這一點叫肖軍非常惱火。灶台火勢熊熊，廚師赤著胳膊，擦汗的毛巾能擰出水來。又有兩個菜出鍋，熱氣騰騰，非常誘人。肖軍吞著口水。

肖軍和老闆讓開路，讓端菜的服務員過去，廚房又熱又局促。老闆比劃著示意出去談。

肖軍非常高興，黑劍客擋住了傻妞的視線，不用看她傻裡傻氣的表情。他們來到櫃檯，老闆一口咬死價格，半點不退讓。他似乎吃准了肖軍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肖軍：無論如何添點，多好的東西。

老闆：好，我們來算算，那東西放在你手上有多好。每天它得消耗兩碗包穀，可能的話還要精飼料。五毛錢算好了。一天五毛，十天五塊，一百天就五十。這是給你的兩倍。最重要的一點，它不像母雞會生蛋。是個只進不出的倒霉東西。用來打鳴你會嫌它太費事，電子錶或者鬧鐘同樣可以辦到，更加方便省事。（伸出手來，腕上戴著表）瞧，準的很。這樣算來，你該給我錢的。好了，不和你計較了，年輕人好好學學吧。這堂課免費贈送，實在太忙不招呼了哈。

肖軍（扯開嗓門）：怎麼不講道理。

老闆：你講道理？那東西乾淨嗎？

桌上的客人朝這邊看了眼，繼續埋頭吃喝。肖軍憋著一肚子氣，發作不得。實在是缺錢，依著以前的性格，絕對不會便宜了老闆。算了，他在心頭默念了很多遍。他們穿過大廳，出了門，熱風吹來，頓時神清氣爽。

黑劍客遞給肖軍一個黑錢夾。

黑劍客：或許用的上。

肖軍：誰的？

黑劍客：老闆的。

肖軍：偷雞摸狗不是非英雄好漢所為嗎？這樣做有失厚道。好像有人說過下不為例，這算什麼。

黑劍客：劫富濟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