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食言

一

院門遭到兩下猛烈的撞擊，磚土撲簌簌掉下回來。

房東老太太一聲尖叫，好像受到極大侮辱。

院外頓時亂成一鍋粥。

肖軍在屋子裡急的搓手。突然，他頭頂上掉下來根麻繩。拇指粗細，在他眼前悠閑晃蕩，好像嬰兒出生時留下的臍帶，有點噁心。麻繩是從天窗縫裡墜下來的。黑劍客撕開了霧一般的天窗紙，露出黑沉沉的臉。

肖軍后靠著桌子，晃掉了上面的墨水瓶，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藍黑墨水四濺。書香氣味瀰漫。

黑劍客：想不想上來，你好像處於危險之中。

肖軍：不要你來落井下石，小爺知道。

黑劍客：嘿嘿，看來你還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險，外面的老太婆已經架不住勢了，那群傢伙就要衝進來了，你不被拔掉一層皮我跟你姓。

肖軍：不要你管。

肖軍還是很頭疼，外面的聲音好似炸彈。他隱約聽到爬牆的聲音，腳步無規則的走動的聲音。最顯著的是房東老太太帶著哭腔的謾罵聲。

黑劍客：不和你閑扯了，去不去封印之城，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不答應我就把繩子收了，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打死。

肖軍：打死就打死，輪不著你貓哭耗子。

黑劍客一點一點的把繩子往上拉，沒有停留的意思。肖軍實在有點著急，等同於被人包了餃子，往門口看了眼，事情更加不妙了。

轟隆一聲，聯防隊長用強壯結實的身體撞開了院子門。他的同夥一窩蜂的沖了進來。和土匪進村沒有多少差別。校警緊隨其後，燒火棍耀武揚威的舉著。所有人很快擠滿了院子，吵吵嚷嚷，不成體統。

班主任米老師沒有進院子，在門口安慰受到驚嚇的房東老太太。老人家憤怒和驚恐參半，米老師扶著才勉強站穩。她是不贊成對肖軍採取這種非正當的暴力行為的。

校長領著兒子大搖大擺的走進院子，倒有幾分破城將軍的氣勢。他的兒子司馬風則有點敗家子的味道，換了件不倫不類的衣服，想必那件屎衣早就扔掉了。

肖軍跳起來抓住蛇一般溜走的繩子。他妥協了，決定施展三十六計的緩兵之計，逃出去了再說。

肖軍：好我答應你。

黑劍客（用手遮住耳朵）：什麼，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肖軍：答應你答應你，去封印之城，行了吧。

黑劍客把繩子抖了個圈，纏住肖軍的腰部，很輕鬆的提上了屋頂。

聯防隊長和校警破門而入，為時已晚，和沒頭蒼蠅一般，只看到天窗上肖軍的半個屁股，轉瞬又不見了。

二

肖軍和黑劍客逃到了河邊。塔里木河自有其美妙之處，河道深淺不一。有的地方能見到柔軟的輕沙，有的地方深不可測，即便在夏季河水也非常刺骨。兩旁蘆葦蕩漾，散發醉人的草香。幾頭走丟的綿羊把頭伸進河裡渴飲。凄涼咩咩叫聲在蒼穹間回蕩。遠處是聞名遐邇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沙漠靜好，歲月如歌。

此時正值仲夏，朗月高掛，前半夜還是很熱的。

肖軍一猛子扎進河裡。在河底憋了很長時間，抓起一把細沙。細沙從指縫間緩慢流走。他盪了幾下水，洗乾淨了手，對著黑劍客招搖。

黑劍客遠遠的站在河岸邊，顯得有點膽怯。

肖軍狂喜。突然妙計上了心頭，想出了脫身之計。保險起見，他扯開嗓子喊黑劍客下河游泳，河水軟軟的很舒服。黑劍客似乎受到了冒犯，摸著劍柄，如臨大敵。

肖軍：真的不下來？洗洗吧，幾天沒洗澡了。都能聞到你身上腥膻味兒了。

黑劍客：快點上來，這麼晚了，不怕河裡有什麼妖魔鬼怪。還要趕路呢。你可是答應了去封印之城的。千里迢迢一刻也不能耽擱的。

肖軍：我有說過這話嗎？咋不記得了呢。嗯，讓我好好回憶一下。最近呀記性實在不好。

肖軍又潛入水中，很久才冒出頭來。

黑劍客亮出短劍，做揮舞恐嚇狀。他還沒見過失信的小人呢。肖軍算是第一個。他爆發雷霆之怒，劍光旋轉，在肖軍頭頂飛舞。肖軍身旁的河水炸起來，激起的浪花打在皮膚上生疼。

黑劍客：臭小子，食言而肥，有本事永遠呆在河裡。上岸就得去封印之城。不信制服不了個毛頭小子。上不上來？

肖軍根本沒聽到，也不可能聽到。浪花炸起的瞬間，他潛入河底，順著水流竄出去很遠。等黑劍客反應過來，他早不見人影了。

三

肖軍在下游上了對岸。是一片開闊地，胡楊林立。林邊緣有個羊圈，很遠就能聞到散出來的騷味。羊圈不遠處低矮的草棚還亮著油燈，牧羊人還未睡呢。牧羊犬聽到響動狂吠起來，誓死捍衛主人的領地。

牧羊人聽到動靜，提著獵槍趕出來。看到落湯雞似的肖軍，心略定。少數民族總是非常好客的。他轟開牧羊犬，把客人領進了破陋的家門。

的確很破陋。屋子不大四處透風，土炕佔據了大部分地方。牆上掛著獵槍和幾張新鮮的狼皮。味道很濃烈，肖軍下意識捂了下鼻子，感覺失禮，又鬆開了。

牧羊人起了火。肖軍全身濕漉漉的，衣服的確需要烘乾。

肖軍局促的坐下來，靜靜等候火勢變大。

牧羊人：太晚了，外面非常不安全吶。

肖軍注意著還在流血的狼皮，濃烈的血腥味使人非常不安。

牧羊犬不再叫喚了，沙漠上的夜顯得非常靜謐，可能達到了禪宗的境界。

肖軍：哎，迷路了，這麼晚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牧羊人：我沒別的意思，最近這段時間真的不安全，不曉得哪來的那麼多惡毒的狼，叼走了許多羊。

肖軍：狼，這裡有狼？

肖軍翻開手心，微微發紫，灼熱如火燒。他趕緊把手藏起來。會不會和狼形石有關？難得黑劍客說的是真的，狼王要衝破封印了，群魔亂舞的時代就要來了。得了吧，為了人品低下的校長和校警之流實在不值當。不要忘了，他還在被追捕呢。他的滿腔雄心又熄滅了。

牧羊人（指著牆上狼皮）：這三張皮是今晚打到的，好傢夥，叼走了好幾頭羊。我開了四五槍才擊中目標。它們狡猾得很。

肖軍不再說話，默默的烤著衣服。胸口的狼形石微微發光，和焰火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牧羊人為肖軍烤了狼腿。肖軍感到噁心，如同吃了人肉一樣噁心，一口也吃不下。牧羊人自己吃了，又為肖軍烤了羊腿。

是夜，肖軍無法入眠。他有種憤怒的衝動，拿著獵槍把黑劍客殺了。他懷疑是黑劍客引來了群狼。毀滅世界的不是狼王，而是黑劍客落井下石之流和校長濫用職權之流。

夜越來越沉，越來越黑，看不到黎明，看不到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