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沉重的典籍
「你見過我師弟?」
「你師弟?」
「陳慶之,我的師弟,你懷中那根竹竿上有他的氣息。」
「沒有......不過我師父見過他。」
老頭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帶著激動問道:
「你師父?何時?何地?」
「是的,我師父,大概十多年前,在一處破廟,與陳前輩有過論道之緣。」
「你師父是誰?能與師弟論道,必然不凡,我那師弟,是真正的目無餘子。」
「我師父乃道門上代道主。」
「道門?......道門現在還存在嗎?」
周易不禁悲哀,無語。
老頭面帶著歉意,再次開口道:
「抱歉,道門有大恩於人族,如今卻湮沒無聞,想想也是悲哀,就像我大方書院,也是如此。」
老頭帶著緬懷的神色,語氣鬱郁,一時間兩人都陷入沉默。
「你知道我師弟後來去哪了嗎?」
「不知道,聽師父說陳前輩是要尋求機緣突破。」
「突破......是啊,慶之年方二十,就觸到了半聖境界,想來這些年過去,他肯定已經突破,甚至都踏入了那不敢想之境界。」
老頭帶著感慨繼續說道:
「要是師弟在,大方書院怎麼會衰落至此。哎......」
「前輩......」
「什麼前輩?叫我院長,難道你也瞧不起大方書院,想改換門庭?」
「......那倒不是,我入帝京,便是師父讓我來入大方書院的。」
「道門到底不凡,你師父有眼光。」
「可是前.....院長,大方書院怎麼如此衰敗了?」
「哎......」
老頭搖頭嘆氣,沉默好久之後,他突然開口問道:
「你知道這世間什麼東西最重嗎?」
不用周易思索,老頭已經說出了答案
「是典籍,世間最重的就是典籍。一頁紙很輕,一冊書也不重,但一頁頁,一冊冊,疊加起來,成了典籍,便沉重無比。」
「典籍......」
周易自言自語道。
「是的,典籍,它可以是無限的榮光,便如你看過的那道圍牆,也能成為無限的負擔,這便是我大方書院衰落至此的原因。」
老頭悠悠地說著,揭開了大方書院的輝煌和滄桑。
人族在道祖傳下修鍊之法后,數千年時間,自然也有無數智慧先輩傳下心得,而這些心得,流傳下來,便成為了一本本的典籍。
大方書院,自建立之日起,便花費大量的心血來搜集和保存典籍,漸漸地,書院的藏經樓名聲越來越大,而大方書院也沒有辜負它的院名,從來沒有敝帚自珍,反而大開方便之門,只要求閱,一概應允。一時間,大方書院整日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甚至已經影響到了書院的日常秩序。
於是,大方書院只能採取限制措施,規定必須是各國大會考前二十名才能隨時進入藏經樓觀看典籍,而其餘不符合標準者只能在一月一次的大開放時間進入,而且有區域限制。
之後,不知道從誰開始,那些人族天驕們一旦觀典籍有所得,便會至大方書院的圍牆留下痕迹,一代代的人族天才,留下來的一道道的痕迹,便成為了大方書院的光榮。而那代表天才感悟的痕迹,也給大方書院的學子提供了許多收穫和突破契機,而這,便是那些受到大方書院恩惠的天才們回報給書院的饋贈。
這道天才留痕牆和當世第一豐富的藏書樓便成為了大方書院的標誌,讓它的名氣如日中天,而依託此二者,大方書院也是優秀學子不斷,每次大會考都有人佔據各國前十名,直至出了陳慶之,輝煌到極點,壓得歷史更為悠久的四大書院和國教的稷下學宮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但是,盛時危之存,當大秦帝國一步步地統一人族,當各國的典籍紛紛隨著國滅進入大秦內庫,慢慢地,分散各地的人族典籍開始慢慢集中到人族最強盛的一個帝國的手中,而此時,藏書最豐的大方書院自然吸引了大秦的注意。
初次委婉的提出購買被拒絕之後,那時還是諸多國家之一的秦國沒有再提。但當人族內部只剩下南方和西蜀等寥寥無幾的幾個國家和勢力之時,那時已經改名的大秦帝國開始了直截了當的索要。那時,大方書院底氣還在,滅亡的諸國天才還在,受過大方書院恩惠的修鍊者還在,所以,大秦帝國再次無功而返,但這時,深深的裂痕已經出現。
當大秦橫掃四合,籠蓋四野的時候,當人族只有一個大秦帝國的時候,大方書院的好日子不在了。
當所有的天才都出自大秦帝國這一個國家,大方書院便沒有了外援,當大秦帝國的藏書躍居世間第一,大方書院便失去吸引力,當各種明的暗的的阻礙出現在畢業學子身上時,大方書院便失去了生源,當稷下學宮和四大書院得到了大秦帝國傾瀉而下的資源時,大方書院開始黯淡無光。
這時,它已經沒有力量阻攔大秦帝國的虎視眈眈,但幾百年積澱而來的典籍和歷代大方書院先輩守護的藏經樓又豈能拱手讓出?於是,藏拙吧。消聲躡跡吧。抱殘守缺吧。
但是,數百年的底蘊,最後還是讓大方書院出了個白袍陳慶之,這是高光,也是餘光。
正當老頭,也就是陳慶之的師兄,更是這一代的大方書院院長,感到可以重振聲勢之時,陳慶之卻說他要雲遊四海尋找突破,老頭雖然感到失望,但卻不敢耽誤師弟,任其離去。
只是,走之前,陳慶之立於他的小院,輕聲說話,卻聲震帝京,明言他離開的時候,誰若欺辱大方書院,待他回歸之日,便是報復之時,同時,還留了一道劍氣於藏經樓門上。
陳慶之,百年來公認第一天才,而且其性格自來都是隨性而為,他說的話,沒有人不信,所以,大方書院倒是也算安寧。但是,從此之後,學子稀少,這十年來,更是無一學子前來求學,直到周易的出現。
輝煌的大方書院,已經如道門一般,被世人遺忘了。
作為院長,老頭自感時日無多,深深自責於有負大方書院,但又不敢打破現在的沉寂。陳慶之不在,這期間,如果大秦帝國真的毫不顧忌,藏經樓易主之事,老頭無力阻攔,而那時,他將成為大方書院歷史上最大的罪人。
所以,老頭很矛盾,他日夜所盼,便是師弟回歸,他好卸下這沉重的負擔。
但一年年過去,希望越來越渺茫,所以,他也只好跟這座古老的書院一樣,蒙塵染灰,蛛網落葉,自我遺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