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她四處看了看,確認石硯已經走遠了,看不見他的身影,便動念進入玉佩洞天,把藥草放下就趕緊回到林中。

又找了一陣,五月看到一棵巨大的松樹,樹身枯了一半,斜斜歪長。

她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砸斷幾根手腕粗的枝條,便喊上石硯拖著枝條回到馬車邊。

五月在由石頭搭成的簡易爐灶中生火,取一根指頭粗細的樹枝,剝去樹皮,穿上四個饅頭放在火上慢慢旋轉著燒烤。松枝燃燒的特有清香瀰漫四周,但很快烤饅頭的焦香就蓋過松枝香,別說石硯了,就連冉雋修聞到這味道都覺得腹中飢腸轆轆。

五月看饅頭表皮變得深黃,稍有爆裂,覺得差不多了便離開火源,待饅頭表面稍涼後,分給大家一人一個,她自己則一邊吃一邊繼續烤第二批饅頭。

這一頓烤饅頭令竹筆、石硯吃得連聲誇讚。

五月被他們誇得很不好意思,「這麽隨便烤烤的粗食,哪有你們說的這麽好。」

冉雋修掰下一塊饅頭脆皮送入口中,只覺焦香鬆脆,咀嚼後回味又有些甘甜,「雖然是簡單食物,用心烹制也會有其獨特美味,何況受條件、材料所限制,怕是名廚在此也做不出比葉姑娘的烤饅頭更好吃的東西來。」

五月聽他說得誠懇,並非取笑,心中高興,輕輕一笑,「不知石硯買了多少饅頭?若是你們真的愛吃,我就烤到你們吃不下為止。」

尋找枯枝、生火、烤饅頭耗去不少時間,待他們吃完,夜色已經降臨。

雖然是常有人走動的道路,但畢竟是野外,為防野獸,他們便留著一個小火堆讓它慢慢燒著。

儘管已然入夜,白日里的暑氣卻還未散透,四人遠離火堆隨意坐著,五月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划著,心不在焉地聽竹筆與石硯互相推諉拔草喂馬的活計,心中想的卻是今晚睡哪裡以及怎麽睡的問題。

冉雋修見她若有心事,猜到她擔心晚間休息,便道:「葉姑娘,今晚你在馬車內休息吧,我讓竹筆在車外鋪條毯子即可,我和他們睡在毯子上,不會打擾到你。」

若是冉雋修是身體康健之人,五月倒是不會和他客氣,然而他身患心疾,本就比常人體弱,且山中風大,此時雖然有些許熱意,不過兩個時辰就會冷下來,到了半夜裡恐怕會更冷,一條毯子要如何過夜?他前幾天又剛剛發病,若是感染風寒,恐非小事。

思及此,五月搖頭道:「冉公子你的狀況不能在車外過夜,還是我在車外你在車內吧。」

冉雋修並不與她爭論,直接喚竹筆在馬車與岩壁之間的夾角處鋪上兩條毯子,自己過去盤腿坐下。

五月走過去道:「冉公子,你先起來。」

冉雋修仰頭正色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葉姑娘睡在車外,自己睡在車內。」

五月聽他語氣堅決,知道他不會主動去睡在馬車裡,不再勸他。

她回車裡取出一個水壺,下車見石硯抱著一大捆剛拔回來的草喂馬,就走過去對他輕聲道:「這是給冉公子的葯,你拿給他喝,我自己去找歇息的地方,你去勸冉公子睡到車裡,他的身子不能露宿地上,一旦感染風寒,風邪內侵,怕是會對他身體有嚴重的影響。」

石硯用手臂夾住草捆,另一隻手接住水壺,見她要走,急忙追上幾步問道:「葉姑娘,你一個人要去哪裡歇息?這裡是荒郊野外……」

五月笑道:「我自會找到合適又安全的所在。」她剛才已經想好,這裡接近北地,山中有不少北方特有的藥草,她避開他們之後便可採集藥材植株,最後進玉佩洞天休息。

她不待石硯回話,便沿著山道向前而去。

石硯又追上兩步,想起手中還抱著草,趕緊回到拴馬樁旁放下手中的草,再想去追五月,卻見她已經走遠了。

五月沿路走了一會兒便發現路邊生著一叢秦艽,這秦艽在北地山中出產,藥鋪里賣得是炮製好的根,她無法直接種活,此時看到便用小鏟子將秦艽周圍的土壤掘松,連根挖出植株。她把根上的土壤稍微清除後,正要進入玉佩洞天,卻聽身後有人問道——?

「路邊的雜草也能做葯?」

五月嚇了一跳,轉身見冉雋修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饒有興緻地看著她手中的秦艽。

她的心怦怦亂跳,直怪自己太不小心,幸好還沒來得及進入玉佩洞天,不然怕是保不住這秘密了。

冉雋修見她怔怔的,不回答自己的問題,笑了笑,又問了一次,「這也是種藥材?」

「啊?是的。」五月回過神來,「冉公子怎麽不休息?」

冉雋修之前見五月和石硯輕聲說話,離得遠了聽不清楚,但見她說完話並不是回馬車,而是向遠處走去,頗為奇怪,便把石硯叫過來問她是要去哪裡。

石硯答說五月要獨自去找歇息的地方,冉雋修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後略一思忖,便往五月所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現在見她問自己為何不休息,他不答反問:「葉姑娘怎麽也不休息呢?」

「我還不累,先在附近採集些藥草。冉公子路途辛勞,還是早些去歇了吧。」

「我也不累,每日喝葯,但卻少見新鮮採摘的藥草,我就陪葉姑娘一起找藥草吧。」冉雋修也不點破她的想法,只微笑道。

五月嘴角抽了抽,她哪裡要他陪,這下她要怎麽把藥草放回玉佩洞天里去啊!

可是冉雋修並非程納福,不是幾句話就能打發回去的,她暗暗發愁,只能蹲下繼續挖餘下的幾株秦艽。

冉雋修也蹲了下來,看她挖了一會兒後問道:「還有沒有多餘的鏟子?」

五月正要答沒有,回頭卻見他放在膝上的一雙手,手指白皙修長,指甲乾凈整齊,一轉念便想到了個好主意。她高高興興地把手中的鏟子交給他,「冉公子有興趣便挖一下試試吧。」他這手是執筆繪畫的手,讓他用來握鏟挖土,怕是不一會兒他就會知難而退,自己回去了。

她用指尖虛虛在一株秦艽周圍畫了個圈,教冉雋修如何避開秦艽的根系範圍,順著根的周邊挖下去,掘鬆了周圍的土才能取出下面做葯的根。

她說完要點之後,起身道:「冉公子先挖著,我去找些樹枝來。」

她本來每種藥草挖一株就足夠,現在卻不得不去做個器物來盛裝這多出來的藥草。她找到一棵小樹,試了試它的枝條足夠柔韌,便折下十幾根筷子粗細的長枝條編成一隻簡易的籃子。

待回到冉雋修身邊,只見他已經掘出了一株秦艽,連上面的泥土也清除得乾乾凈凈,放在一邊地上。

他聽見五月回來的腳步聲,抬眸看了她一眼,又繼續下鏟挖第二株。

五月把他挖出的秦艽放入樹枝籃子,蹲在一邊看他挖。

他果然不會用鏟子,握的手勢完全不對,這山上的土質又硬,照他這樣挖下去,手上很快就會磨出水泡來。

五月彎起嘴角,她就是要他知難而退自己放棄,因此故意不提醒他。

然而冉雋修挖了第三株、第四株……並沒有停下的意思。

五月不由得看了看他臉上神情,他嘴角微微向下,薄唇抿著,彷佛在和泥土鬥氣似的,雙眸專註盯著手中鏟子,不復平日那種對什麽都清清淡淡不感興趣似的神情,眼神中有一絲興奮與一絲執拗。

突然間,他手中的鏟子撞到了土中埋著的石塊,一下子脫了手。

五月聽見他極輕地抽了口冷氣,再看他掌心,已經通紅一片,虎口處甚至有些血跡。

她站起身,「冉公子,別挖了,都磨出血泡來了,先回馬車那兒去吧,我給你上點葯。」

冉雋修攤開手掌低頭瞧了瞧,突然往地上一坐,輕笑道:「無妨。」

五月訝異,瞪大眼看著他,他居然直接往地上坐!自她認識他的那日起,便一直見他一本正經地端著少爺架子,這樣自持身分的冉公子竟然會不管不顧地直接坐在泥地上?

冉雋修抬頭見她驚訝神色,問道:「葉姑娘為何如此驚訝?」

五月搖搖頭,隔了一會兒道:「我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冉雋修把腿盤起,舉起手來仔細看了看,對五月道:「我很久都沒有剛才那樣的心境了。」他想了想,又繼續道:「什麽都不想,只想著怎樣才能在不把它的根挖斷的情況下把它挖出來,那種單純的心境……感覺很舒服,很愉快……」

五月微笑道:「那冉公子以後可以多多掘土採藥。」

冉雋修哈哈笑道:「是的,若是葉姑娘以後還要採藥,我隨時奉陪。」

五月笑笑不說話,心道:下次若是還要採藥,一定要避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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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香娘子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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