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海底盛開的血花
一覺醒來,景然感覺腦袋像被榔頭哐啷砸過,痛得恨不能掰成兩半,然後又像一塊破布娃娃,被胡亂地塞進各種碎布。
畫面如潮水湧進,電腦亂碼似跳躍閃現。
是夢境嗎?景然迷迷糊糊地想。
他想起身,但身體不聽指揮,連眼睛都睜不開。
日了狗,鬼壓床了。該死,再不起來,又要給王扒皮罰操了。
不對,老子已經從軍隊退役,回學校了。
還是不適應嗎?
支離破碎的畫面又一幀一幀地急烈跳動,模糊而斷裂,陌生又熟悉。
夢境中,他成了火影世界里的小人物——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火影看多了都能夢到火影。
奇怪的是,故事所在的地方不是木葉。
而是霧隱。
夢境很不愉快,父母早亡,孤苦伶仃,在學校里被同學欺凌侮辱,生活中飽受冷眼歧視,簡直像一條活在臭水溝里的小老鼠。
夢境的結局,是放學后,他被人殺了,屍體被拋入水中。他想看清兇手的模樣,可不管怎麼睜大眼睛,都無法捕捉對方的臉。
其他的畫面很模糊,這個畫面卻十分清晰,簡直跟親身經歷似的。
正因為清晰,景然才更加不爽:「做個夢都不得清靜,還讓不讓人活了?」
「靠」字剛要噴出口,便被灌入的液體給堵了回去。
又咸又苦,讓人慾嘔。
景然鬱悶地張開眼睛,卻發現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間,而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灰綠的水。
海水!
老子是直接睡到海里去了嗎?又或者是夢中夢?
景然驚詫莫名,但蒙蒙作響的耳朵,又酸又痛的眼睛,乃至全身上下無數毛孔傳遞來的感覺,都告訴他——
這不是夢!
於此同時,全身每個細胞傳來劇烈的疼痛,景然低頭一看,只見心口破開一個洞口,還在汩汩流血。
周圍的海水,甚至已經被血染得暗紅。
身體傳來虛弱無力的感覺。
失血過多了嗎?
「該死!」
按照野外生存常識,他必須儘快遊離海面,包紮傷口。
景然本能地往上游,可是一蹬腳,就傳來異樣的感覺。
腳居然蹬到實處了?
景然轉過身體,一個巨大的身影躍入眼帘,眼睛猛然瞪大。
修長而龐大的身體,沉重而尖銳的大腦袋,突出的雙顎……以及,那犬牙交錯的尖齒!
是鯊魚!
景然有些發懵,看著那雙奇特的圓眼睛。
從圓眼睛里,可以讀出了許多東西,飢餓、貪婪、暴虐、森寒、冰冷、殘酷甚至戲謔……難以想象一條鯊魚會有這麼複雜、人性化的眼神。
剎那間,關於鯊魚吃人的新聞從腦海里疾閃而過。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泡沫乍起,血盆大口張開,尖牙如同利刃,狠狠咬下。
景然甚至可以看見嘴巴里粉紅的軟齶。
一種荒唐的感覺從他心中泛起,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一口咬下去,大概就會醒了吧?
他彷彿看到肉體被咬碎的畫面,嘎吱作響的聲音。
全身的肌肉都發出陣陣輕顫,求生的本能從每一個細胞、每一條血管傳遞到大腦里。
管他是不是夢!
即將被吞噬之際,景然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一個旋身,用力在鯊魚的嘴角一踩。
身體憑藉反作用力躲開鯊魚的咬噬。
鯊魚勃然大怒,尾巴攪動微白的泡沫,血盆大口電閃而至。
「死定了!」景然駭然失色,身體僵在當地。
鯊魚是海中霸王,攻擊凌厲兇猛,速度罕有匹者,區區人類,怎能逃脫鯊魚的血盆大口?
絕望之際,條件反射似的,他兩手抓住一個堅硬的物體,精準而狠厲地插在鯊魚的嘴巴邊緣。
砰的悶響,無數細密的泡沫蜂擁而起,巨大的衝擊力彷彿冰山撞來,撞得張景然雙臂欲斷,不由自主地倒飛出去。
不過,這也暫時保住了小命。
緩衝的瞬間,景然看清了插在鯊魚牙齒邊緣的東西,那是兩根黑色的苦無。
苦無!?
景然呆了呆,似乎明白了什麼。
鯊魚痛得全身瘋狂擺動,這一片的海水被搖得渾濁不堪。
詭異的是,暗紅的血雖然被攪成血霧,可是藕斷絲連,並沒有散去。
鯊魚發了狂,瘋狂衝來,嘴巴張到極致,狠狠咬下。
景然腦袋發懵,可是身體卻本能地作出閃躲的動作,在嘴巴邊緣一蹬,身體便如游魚般竄升,躍到腦袋上。
鯊魚如影隨形,兇狠地撞來。
千鈞一髮之際,景然的身體再次做出閃躲的動作,苦無插在鯊魚的顎邊,借著巧力堪堪躲過。
從刺出苦無開始,一直到現在,景然險象迭生,每每於千鈞一髮之際做出不可思議的躲避動作。與其說他,倒不如是這具身體做出的應激反應,他只是混混沌沌順其自然而已。
又一次失手,鯊魚已經怒不可遏,強力轉身再次撞來。
機不可失!一道光從腦海里一閃而過,景然瞬間恢復了清醒。
鯊魚身體過於龐大,勉強轉身必然造成一瞬的僵直,這就是他的機會!
生死決於此刻,不成功便成仁!
這一次,不是憑著本能,而是憑著清醒的意識,拔出苦無,不退反進,狠狠插在鯊魚頭上。
以此為支點,緊緊伏在鯊魚的頭上。
鯊魚如同脫韁的野馬、著火的公牛,全身瘋狂地扭動。
可是景然的雙腿似乎有萬鈞巨力,任憑鯊魚怎麼甩動,都擺脫不了。
他俯在鯊魚頭上,另一隻手再拔出一根苦無,狠狠刺出。
可惜鯊魚動作劇烈,他刺空了,差點被甩離鯊頭。
景然吃了一驚,急忙穩住身體,喘息片刻,覷準時機,閃電似的插入鯊魚眼睛前端的一個孔。
那是鯊魚的鼻子。
景然曾在野外生存課視頻上見人剖析過鯊魚的弱點。
鼻子就是鯊魚的弱點!
果然,本來還兇猛瘋狂的鯊魚,扭曲幾下后,陷入了昏迷狀態。
活下來了!
景然俯在鯊魚背上,享受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激動,一股豪邁之情油然而生,直想仰天長嘯。
古有李太白騎鯨捉月,武媚娘鐵鎚馴馬,今日我張景然怒海搏鯊,堪與前賢並立,真是痛哉!
可惜長嘯沒有,反而咳出了幾口血,然後是咸濕的海水。
本來就失血過多,渾身無力,經過一番激戰,現在更是連手指頭都動不了。
可是,他必須動起來,否則,還沒等鯊魚醒來,他就要溺死在海里了。
景然抬起頭,忽然發現周圍一片暗紅。
那是血,他的血。
可是,鯊魚竄出起碼有幾十米,周圍怎麼還會有血呢?
他下意識地望向手臂的傷口,傷口已經沒有鮮血流出了。
準確地說,是沒有血了。
彷彿一間空空蕩蕩的房子。
可是,身體都沒血了,怎麼還沒死?
果然,還是在夢裡嗎?只有夢裡才有這種荒唐的事。
一時間,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一貫自認感情淡漠的他,心中也不免五味雜陳。
似乎出於一種惱喪,景然怒吼道:「既然是夢,那就趕緊給老子醒過來!」
哪兒都好,反正不管是夢,還是現實,都是那麼糟糕。
彷彿聽到他的呼聲,周圍的血霧驟然狂湧起來,如同群龍亂舞,卻又遵循著某種規律,遠遠望去,那團血霧,如同一朵搖曳的血花。
好詭異的一幕!
如花的血霧泛著淡淡的紅光,竟然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胸口,彷彿要填補那個洞口。
彷彿千年古墓里的一聲咆哮,從無邊的黑暗中吹起號角,打破了亘古的堅冰與陰寒。
這是心的律動,這是魂的鼓點。
隨著血霧的湧入,心口處彷彿燃起了火苗,火勢漸長,直至熱浪澎湃,灼熱如烙鐵。驅散了身體的陰冷,乾癟枯萎的身體也迅速充盈起來。
景然眼睜睜地看著無法言說、匪夷所思的變化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不但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甚至連意識都無法保持自主。
他既迷惑,因為這無法以常理度之,超越了他的一切經驗;但又覺得理所當然,彷彿這具身體誕生以來,就為了這一刻。
隨血霧湧入的,是大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湧現腦海。
還是那些畫面,還是那些場景,可這一次,卻十分連貫,也清晰無比,彷彿他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
一個十一歲少年孤苦的一生,如放電影一般,在他腦海里展開。
良久,景然露出一絲瞭然之色:「原來如此……是叫天造寺·幸生啊!」
血霧已全部湧入景然體內,幽暗的水中顯出他的身影,他拔開上衣,只見胸口心臟部位出現一個紅色的複雜圖案。
沒等他細看,忽然,一聲大喝從水面傳入:「什麼人在這裡鬧事!?」
張景然抬起頭,看見幾個倒影。
暮色四合,黑色海浪如同風中的絲綢高低起伏,萬點金光如黑夜裡的星星閃爍著,海的更遠處,夕陽餘暉則塗抹出一層暖色。
後方,灰色的海岸線如蛇線蜿蜒,濃霧瀰漫,霧裡的群山影影綽綽,寧靜幽深,卻充滿了詭秘的意味。
幾個身穿灰色馬甲的忍者站在海面,護額上的四條雨水刻紋彰顯了他們霧隱忍者的身份,他們形成包圍圈,注視著下方的情況,只要情況稍有不對,他們就會全力以赴,將危險扼殺於搖籃之中。
海面波瀾不興,海水灰暗深邃,但仍可看見一條灰影如魚般游上來。
在霧隱忍者的注視下,海面泛起微瀾,浪花濺起,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海面清晰可聞。
一頭黑色的長發浮在海里,一張面容緩緩從幽暗的海水裡浮現,修眉如墨畫,蒼白的面孔像一方美玉,那雙黑色的眼睛像是鑲嵌在玉上的黑鑽,秀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微微抿著。
眉目如畫,面如冠玉。
這是一張過分秀靜的面容,只是左眼眼角處一條裂痕破壞了它的協調和完美,添加了幾分詭秘。
看清了他的面容,霧隱忍者們失去了以往的冷靜,反應不一,有的露出厭惡的神色,有的眼神複雜,有的意味深長,有的漠然,其中一個白頭短髮的青年則激動失聲:
「幸生,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