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雙重世界
對於普通人來說,星海、開拓這一類的字眼都往往都是遙遠的、很空泛的概念,虛幻得還不如手裡那最小計量的營養劑來得實在。
無比務實的環境中,很少有可以稱為精神寄託的載體,但他們有著最堅定的信念,將生命、精力,毫無顧忌地投入到工作中,與他們的使命、責任,構成沉甸甸的榮譽感。
這樣的榮譽感,託付在一具具高大的雕塑上,厚重沉穩的石像,用星球最堅固的材料打磨而成。它們代替已故的英雄矗立在星權廣場,擎起整個星球的希望。
作為英雄而廣受崇拜的對象,因紅鳩號的歸來,又多了一個。
「星球不再,開拓才是唯一出路。」
早在七個世紀以前,科學家就提出過資源枯竭的設想,得出的結論讓人沮喪,同時也喻示歷史將進入新的篇章。
屬於星空的時代,他們從星空來,又將要回到星空去。
聯盟是個輿論好手,成功將人們的情緒嫁接到發展,而不是低落哀怨方面。
現如今的努力,都是為了種族、為了延續、為了這一文明還能在宇宙中立足,這種的感情根植在每個新星人腦海里,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
歸巢儀式總共要持續五個小時,這對於效率至上的啟平星來說是無比奢侈的。也只有這種關乎人類命運的事件,才能夠令大人物們停下忙碌的步伐,參與到「不務正業」的活動中。
全息投影中,群情洶湧,呼聲此起彼伏,艦長開始了他的講話。
外邊上看不出他的確切年齡,只有那銀得發亮的發須透露出其已過壯年。但那氣勢不是假的,親和力也不是假的,平淡無奇的詞措從他嘴裡出來,被賦予了極強的感染力,調動人們的情緒。
他怎麼能那麼幽默,那麼睿智,那麼完美?
很多時候,人們的存在並不需要太多理由,一個人,一件事,一份寄託,就夠了。
而艦長的義務,就是承擔起這種期待,將它們背負到肩上,帶到人們盼許的制高點。
秦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些,也許是跨入星空的夢想,也許是逝去斯人的誓言,或也許是角色代人過分的後遺症。
但他看著艦長的一言一行,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像期待,像憧憬,更像…不安。
總覺得,很不妙啊。
「撲通」
秦縱清晰地感覺到心臟猛跳了一下,強勁的力道結結實實地反饋回來,全身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抽空。
「怎麼了?」倪舒兒關切問道。
「沒事…」他搖搖頭,視野卻開始變得模糊,身體漸漸癱倒下去。
「喂…」
倪舒兒搖了搖他,沒有收到任何反應。
「喂…怎麼了。」
她試著把對方拉過來,男人的身體直接倒在她懷裡,翻過來的一張臉毫無血色。
「啊!」
變故來得如此突然,懷中軀體沒有半點力道,倪舒兒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你別嚇我啊。」
她急忙摘下秦縱的外腦,啟用緊急模式求救,耳邊卻一直重複著「安徒待命中」這句話。
完了,怎麼辦?怎麼辦?
慌亂中,倪舒兒站起來大聲呼救,那舉動在人人高呼的背景下顯得多麼平常,多麼不起眼。
她更急了,努力找著任何有可能的辦法,但心急火燎下的大腦一片空白,連半點念頭都興不起。
她彷彿看到焚化爐里混亂的能量渦流,將秦縱絲絲吞沒入內。
那畫面,如此觸目驚心。
眼角瞥見一抹紅色,是應急按鈕!
倪舒兒奮力衝過去,剛跨出沒幾步,腳踝一痛,不知拌到什麼,整個人飛了起來。
視野顛覆、旋轉,她看到地面越來越近,然後…止住了。
來不及鬆懈,倪舒兒馬上掙扎著要落地,卻發現抱住自己的就是秦縱。
愣愣地看著對方,心裡的恐懼、焦急,在這一刻轉化為不知名的情緒,軟化她的心田,化作甘露,醞釀在雙眼。
甚至於都沒注意到,那本該在情況發生時就啟動的應急系統,並沒有實現它的功能。
「怎麼了?」
男子陌生的眼神讓她心碎,枉她剛剛還為他如此著急。但秦縱接下來的行為,卻讓她的不忿變成了擔心。
「以後不要一個人亂跑,知道嗎?」
他在說什麼?夢遊嗎?
柔和的語氣,卻是對陌生人的口吻,倪舒兒盯著他的雙眼,只發現了空洞一片。
到底…發生了什麼?
男子放下她,轉身走向會場中央,淡藍色的光輝逐漸浮現,不知什麼時候,一身輕甲包裹了他,手一翻,能量軍刀完全展開,量子流璀璨生輝。
這絕對不是她認識的秦縱!
很多時候,「我眼中的你」跟「你眼中的我」,完全是兩回事;「你眼中的世界」跟「我眼中的世界」,也完全是兩回事。
秦縱眼中,那身披紅色戰甲的人,正帶領他的叛逆之軍,緩緩逼近儀式中心。場地上屍橫遍地,機甲士兵、軍人、平民,所有生命無分貴賤地堆在一起,無論他們生前如何,於死亡面前,都沒有任何意義。
烈焰佔據了半個天空,另一半是戰機與機甲的穿梭,轟轟炮聲伴隨著漫天下落的殘骸,分不清誰是誰。視野盡頭,巨大的陰影覆蓋過來,彷彿行星墜落。
紅鳩號!
沒人能解釋一個夢的時間是如何發展到這種地步的,也許他現在還在夢中。但眼前光景,是任何一個新星人逃避得了的嗎?
提著刀,面罩下的人緊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直直撞入敵陣。
沒有過多的猶豫,秦縱選擇了不與人交手,藍色光帶跳躍在人群中,試圖穿越過去。
不能浪費體力在次要目的上,他想做的事僅有一件——在救兵來臨前,儘力拖延多哪怕一秒。
如果有什麼困境,是要紅鳩號不顧毀滅的風險,也要降落星球的話。那這件事本身,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行動卻又是另一回事。
藍色的光拖著幻影,眨眼衝出重圍,將極亮的刀鋒,狠狠刺向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