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結陣
跋鋒寒嘆道:「這叫不幸中的大幸,若后軍生力軍來早一個時辰,就輪到我們吃不完兜著走。」
沈牧頹然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千辛萬苦解去南路的封鎖,可是轉眼間勝利的果實竟給敵人摘去。」
跋鋒寒安慰道:「至少援軍成功抵達天城峽,更得到敵人大批物資,我們就和李世民來個攻防戰,看看大唐軍厲害還是我們少帥軍夠硬?」
沈牧苦笑道:「尚有別的選擇嗎?」
勝利的喜悅,在殘酷的現實下立告雲散煙消,了無遺痕。
沈牧和跋鋒寒立在山寨外圍牆頭上,頭皮發麻的瞧著唐軍的駭人陣容。
無論他們的想象力如何豐富,親眼目睹對方壓倒性的優勢卻是另一回事。雖說是洛陽情況的重現,但洛陽城高牆厚,有足夠應付任何攻擊的防禦力量,而他們所立高只兩丈,闊只五尺的寨牆,實有不堪一擊之虞。外面的三重壕塹,以對方的人多勢眾,頂多個許時辰便可填平,再不成任何障礙。
唐軍兵力在五、六萬人間,在山寨面對的廣闊丘陵地帶遠近處遍設營地,連營數十里,旌旗似海,營帳如林,軍容之盛,直有鋪天蓋地之勢。
只一天一夜工夫,山寨外方圓十里的樹木給砍伐清光,以之大批製造各式各樣的攻寨工具。建成的雲梯、撞車、擋箭運兵車、填壕的蝦蟆車、投石機、弩箭機等數以百千計的推到離山寨二千餘步遠的前線,各種攻堅器械且是陸續有來,唐軍就在車陣後輪番守衛,不怕少帥軍出擊。
有利必有弊,山寨易於防守,也讓敵人輕易封鎖和集中力量猛攻。假如後方退路沒有被截斷,他們至不濟可成功退走,現在卻成瓮中之鱉,只有力抗到底。
跋鋒寒苦笑道:「你有把握穿透對方的木驢車嗎?」
木驢車是擋箭運兵車的正確名稱。徐子陵當日以之進行洛陽城外的越壕戰,以四輪移動,狀如可活動的小房屋,人字頂部為巨木所制,蒙上生牛皮,不易燃燒,其下可隱藏兵士七十餘人,攻打洛陽時因受牆頭巨型投石機所制,故力有未逮,可是以之攻打簡陋的山寨卻是遊刃有餘。
當撞車在寨牆撼開缺口,木驢車藏的士兵可蜂擁入寨,少帥軍勢將完蛋。
沈牧搖頭,表示無能為力,沉聲道:「李小子所有部署均是針對我們的刺日與射月設計,只憑櫓盾可抵得住我們從神弓射出的勁箭。」
櫓盾是最大的盾,以堅厚木材製成,下有尖插,可插入泥土中,加強抵禦力。把守前線的唐軍正把十多塊新製成的櫓盾柱立前方,人則在盾后對他們耀武揚威,故沈牧有感而發。
跋鋒寒狠狠道:「快想辦法,否則李世民一旦發動進擊,勢將是雷霆萬鈞,晝夜不息,直至我們徹底崩潰,你再無暇想別的事情。」
沈牧苦笑道:「我的小腦袋似乎不大聽我指揮。他娘的,為何李小子總像能按著我來揍的樣兒?」
跋鋒寒道:「因為他確是佔盡優勢,要什麼有什麼。現在我們雖是兵矢備,糧草足,城寨卻挨不上多久,既不能力敵,惟有鬥智。」
沈牧皺眉道:「現在擺明是打硬仗的格局,贏不了就輸。嘿!我們是否可以火油彈燒掉李小子的車陣,拖他娘的幾天?」
昨夜南路的戰役中,他們只用毒煙箭,尚餘三百多枝,五百個火油彈和八百個毒煙地炮則完封未動。不過縱使成功燒掉對方的車陣,對方在幾日間可另制一批出來,所以沈牧有最後那句話。
跋鋒寒仰首望天,緩緩道:「這是我們能想到的最佳辦法。能拖多少天就多少天,到那時說不定會有轉機,因為初冬第一場大雪即將降下,積雪的地面會對李世民的進擊非常不利。」
沈牧環目掃射車陣形勢,微笑道:「李小子早猜到我們有此一著,故使人在陣后嚴密防守,距離更遠至二千餘步,只要我們揮軍攻陣,防守的兵員可對我們迎頭痛擊。幸好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就由我兩兄弟親自出擊,把火油彈縛在箭上點燃后以神弓射出,來個遠距離破敵如何?」
跋鋒寒露出笑意,道:「好計!原來多活幾天竟能令人這麼歡欣興奮。」
沈牧笑罵道:「你奶奶的熊,我沈牧絕不會輸的,單是毒煙箭、火油彈和毒霧地炮足可令我們挨到下大雪的時刻。希望你老哥看天的本領確有作我師父的資格,我便沒有看到快將下雪的把握。」
麻常此時來到兩人旁,道:「封鎖南路出口的唐軍證實是由王君廓指揮的部隊,屈突通重整陣腳后,與王君廓聯手把守南路,兵力達二萬之眾。」
沈牧哈哈笑道:「李世民以近十萬兵來對付我不足萬人的部隊,我們足可自豪。陳公在哪裡?」
麻常憂心忡忡地目掃寨外軍勢鼎盛的敵人,答道:「謀老在設法加強峽南的防禦,雖說敵人不敢攻入峽道,我們小心點總是好的。」說罷欲言又止。
跋鋒寒訝道:「到這時刻大家生死與共,尚有什麼是不能啟齒的?」
麻常道:「我怕敵人用火攻。」
沈牧和跋鋒寒摸不著頭腦,破寨容易燒寨難,均不明白麻常為何有此恐懼。
麻常解釋道:「嚴格來說應是煙攻,這天氣一是吹北風西北風或東北風,只要敵人在近處燃燒木材,濃煙會隨風勢送入寨內,充塞峽道,那時我們只有冒險突圍,這和送死全無分別。」
沈牧倒抽一口涼氣,道:「你的擔心很有道理。」
麻常道:「若在燃燒的火堆傾入砒霜一類毒物,殺傷力將更厲害。」
跋鋒寒一震道:「麻將軍能想到此法,人才濟濟的李世民當然不會忽略,確是令人非常頭痛的問題。」
沈牧道:「說不定砒霜正在運來此處的途上,我們必須想辦法應付。」
麻常提議道:「峽道還有辦法可想,只要使人封閉峽道,由於煙霧往高處升走,可保峽道無恙。問題是山寨之外毫無阻隔,敵人乘煙霧進攻,我們肯定要吃不消。」
縱使全軍可躲進峽道避煙,但山寨勢被夷為平地,那不如趁早逃走。
沈牧沉吟道:「情況仍未至那麼惡劣吧?我們可在煙霧掩來之際在寨外遍置毒煙地炮,乘勢反擊,說不定可占點便宜。我和老跋都不怕毒煙,問題是峽道外的人如何避煙,這方面陳公必有辦法。」
跋鋒寒目光投往寨外連綿數里的車陣防線,回復冷靜,從容道:「若李世民用火攻,先決的條件當是守緊車陣前線,若我們能大破他這道防線,煙攻的殺著便須押后。」
麻常訝道:「如何破他們的車陣?」
沈牧解釋一番,道:「事不宜遲,麻將軍立即去挑選一批精銳箭手,為我和老跋作掩護,入黑后我們立即行動,燒他娘的一個痛快。江南的火器豈是易與,我就給李小子來個下馬威,讓他曉得我沈牧不是好惹的。」
跋鋒寒道:「看形勢李世民當於明早開始攻寨,所以今晚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麻常領命去后,跋鋒寒笑道:「人材便是人材,麻常不但有膽有色,且思慮縝密,可委重任。」
沈牧欣然道:「他能為我所用,是我的福氣。」
兩人仔細商量今晚行事的細節時,陳老謀匆匆趕至,神情興奮的道:「區區小事,包在老夫身上。」
兩人大喜,連忙問計。
陳老謀露出尊敬神色,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道:「這是魯大師戰爭卷第五章防毒煙術中提及的方法,就是以布造成圓筒,內以木架撐開,段段接合,一端通往毒煙不及地方,另一端通往密封房子,此房子非是完全密封,而是有出氣口,一邊以鼓風機把清新空氣貫進長筒,輸入新鮮空氣,另一端亦以鼓風機把毒氣排出,兼可防止毒氣入屋。排氣屋有現成的可用,就是我們的主樓,略加改裝使成,圓筒製作簡易,加上我們人手充足,明早可以交貨。」
沈牧喜道:「請陳公立即去辦妥此事。」
陳老謀昂然去了。
沈牧一把摟著跋鋒寒肩頭,道:「能多活一天便一天,唉!為何仍不見子陵蹤影,有他在,我更有把握打這場仗。」
沈牧等人在山寨內枕戈蓄勢。
經與跋野剛、邴元真、麻常、王玄恕等仔細研究,一致決定大舉出擊,以挫李世民的銳氣。
手下正為沈牧穿上宣永請專人為他打制的戰甲,小鶴兒的聲音在他旁響起道:「大哥定是仙界來的天將。」
沈牧此時才有空想到她,且要由她提醒,暗責自己滿腦子殺人放火,粗心大意,又想起若山寨被破,小鶴兒命運堪虞,笑道:「小妹子到我面前給我看看。」
四周手下大感愕然,始曉得小鶴兒是女穿男裝。
小鶴兒粉臉通紅來到他身前,又喜又嗔道:「大哥揭穿人家的秘密。」
沈牧歉然道:「是大哥疏忽,不過醜婦終須見家翁,何況妹子長得這麼標緻?小妹子有沒有興趣留在我少帥軍玩兒。」
小鶴兒忘記羞窘,雀躍道:「我可以替你作什麼事?」
沈牧召人捧來無名,道:「這是我們少帥軍在天上的眼睛,它的安危關乎全軍的存亡,以後交由妹子照顧它。」
小鶴兒不但絲毫不懼無名兇猛的形相,見沈牧愛憐地輕撫它背上閃亮的棕灰色羽毛,低聲道:「我可以摸它嗎?」
沈牧長身而起,與她走到一旁,傳她馴鷹飼鷹之法。小鶴兒冰雪聰明,迅快領會,且是愛不釋手。
沈牧見無名對她沒有反感,把無名交給她,回去與跋鋒寒等會合,準備出發。
王玄恕牽著兩匹馬來到兩人旁。低聲道:「玄恕會守穩山寨,祝少帥旗開得勝。」
沈牧道:「記緊照顧我們的小妹子。」
王玄恕不知為何,俊臉微紅,點頭答應。
沈牧和跋鋒寒踏蹬上馬,並騎往寨門馳去。
三支各二千人的部隊,分由邴元真、麻常和跋野剛率領,正在寨門后空地嚴陣以待。
天色漸暗,山寨內改以火把照明,紅紅燃燒的火焰,在寒風下閃爍竄動,更添戰爭殺伐的氣氛。
其中兩軍由矛盾兵、箭手和騎兵組成,前者千人,后兩者各五百,仍以防禦為主。
沈牧一聲令下,戰鼓齊鳴,寨門張開,沈牧高呼道:「兒郎們!今晚我們就給點顏色他們看,令他們曉得我少帥軍的厲害。」
三軍和營寨的守軍同聲吶喊,士氣昂揚。
沈牧哈哈一笑,與跋鋒寒領先馳出寨門。
敵陣方面號角聲起,蹄聲轟鳴,顯是李世民作出反應,調動軍隊,從事部署。
陣雨後戰。
麻常的中軍、邴元真的左翼軍和跋野剛的右翼軍,通過臨時的壕橋,在壕塹外結陣。
十二座壕橋是陳老謀以半天時間趕工完成,以木板製成長而寬的橋面,下裝車輪,推入壕中,以下方巨型的車輪為支持,承受橋面壓力,令己軍可迅速越壕。隨援軍前來的一千輜重兵成為陳老謀工事兵的生力軍,人手足夠下,陳老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布好陣勢后,左右翼軍往前推進,至敵人車陣前線千步外停止,結成偃月陣,最前方的矛盾手往左右彎入,千人分作三排,形成足可抵抗敵騎衝擊的防禦,五百箭手位於其後,在保護下作遠距離拒敵,後方的騎兵負責應付側攻的敵騎,陣式以防守為主。麻常所率三千人,全是輕騎兵。
跋鋒寒和沈牧甩蹬下馬。另有一組五十人的精銳飛雲衛,負責供應火彈和燃點藥引。
李世民方面不敢怠慢,三隊各五千人的步兵箭手,在車陣前布防,分由羅士信、史萬寶和劉德威三人領軍,只要推前二百步,雙方可以箭矢互射。唐軍對沈牧和跋鋒寒顯然顧忌甚深,被其刺日射月的長距威脅所懾,前兩排用的都是柱地的巨型木櫓盾。
李世民與諸將在車陣后布下五組輕騎兵,每組三千人,隨時可從車陣缺口衝出,投入戰場。
若沈牧方沒有非常手段,與這麼軍力佔盡優勢的唐軍交鋒,對方又有源源不絕的後援部隊,必敗無疑。
把守山寨的王玄恕一聲令下,一隊五百人的箭手衝出山寨,駐守三道外壕橋。
此時號角聲起,唐軍車陣外三支五千人的盾矛兵和箭手,在戰鼓聲中,步伐一致的向少帥軍作緩慢而穩定的推進,威勢懾人至極。
沈牧和跋鋒寒待敵人推進近至理想位置,同時拿出刺日射月兩神弓,左右忙把燃著的火彈掛到兩人箭上,勾子當然由陳老謀督制。
「嗖!嗖!」
兩箭離弓射上高空,火彈火花四濺,劃過空中蔚為奇觀,卻非投向逐漸迫近的敵人,而是射進車陣中。
「砰!砰!」
燒爆竹般的兩聲鳴響,跋鋒寒的火彈在車陣上方爆開,一團團的烈焰雨暴般往車陣和守陣的唐兵灑下去,覆蓋的範圍達方圓兩、三丈。
沈牧的火球則落到一台投石機才爆炸,登時把投石機和附近兩輛撞車捲入烈焰中。
被烈焰波及燒灼的唐兵嚎叫倒地,另兩個火球又從沈牧和跋鋒寒的神弓射出,找尋車陣新的目標。
車陣內外的敵人怎想得到有此能於千步外襲敵的厲害火器,登時陣腳大亂,仍在推進的三支唐軍更是進退兩難。
沈牧的火彈改向推進的敵人投去,跋鋒寒則專責對付車陣,一時烈焰處處,火頭四起。
邴元真和跋野剛見機不可失,連忙揮軍進擊,麻常的軍隊亦如前推進,在沈牧後方布陣以待。
火彈不住劃破黑夜,連珠不絕的投往目標。
車陣已有多截在熊熊燃燒,還有波及全陣之勢。李世民當機立斷,命人把未被波及的車隊移后,又令三支步軍撤回陣內,改由機動性強的左右兩隊三千人組成的騎兵隊出擊,自己則留後穩住陣腳。
邴元真和跋野剛不敢追擊,後撤到沈牧和跋鋒寒左右兩旁,結陣迎敵。
「砰!砰!」
兩個火彈在右方衝來的敵騎前陣爆開,火球雨點般灑下,最前方的十多個騎兵立成火人火馬,東倒西歪,仆在地上,後方騎兵收勢不住,撞入烈焰中,一時人嚎馬嘶,慘況令人不忍卒睹。
邴元真和跋野剛先後大喝道:「放箭!」
箭矢一排排從矛盾手后射出,無情地攻擊敵騎。沈牧和跋鋒寒收起寶弓,飛身上馬,領著麻常的三千精騎,殺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