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萬人敵,朱邪克用
帶著忽如夜風襲來一般的鳴鏑聲,一枝三稜錐兒的鍛鋼箭頭,狠狠扎穿了領頭漢子糙皮厚肉的脖子!發出革裂一般的悶響聲。
「噗」!
那領頭的漢子瞬時仰頭,喉嚨口咯噔一聲,長視蒼穹深處時眼已直了。
他本是黃巢手下一員梟將,平素也慣使得一手好弓箭,此刻卻被一支更強的箭要了性命。可惜他至死都沒曉得是誰放的箭。
犀利霸道,勁可穿雲,天下間唯有沙陀人李鴉兒的箭!
這莽漢兩百多斤的身軀帶著一臉詭異的死相從馬上轟然栽落,倒地一瞬間,如同山崩一般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眼親見主將一瞬間殞了命,弓箭手們頓時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就這時間,群匪的隊伍從身後一下亂了陣腳,如同炸開鍋一般潮湧向前,人群雜沓,失了命地奔跑,一時間整支匪軍亂成了一鍋粥。
眼前的情勢突變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劉馳馳不明就裡,只有放眼長望出去。就見從庄外的谷里已默然殺進來一支隊伍,踩著月色,一色的明光鎧甲,長槊橫刀,盔頭上一束束獵動著的紅纓尤顯得英武豪發。在它後方一片鎧甲森森處矗立著一竿紅色的旌旗,上綉一個斗大的「唐」字。
「唐王李世民!」身後林筱頓時興奮地叫道。
劉馳馳回頭瞥了她一眼:
「對不起,恐怕這次要教你失望了,你也不想想這是何時,唐王李世民應該早化為白骨一堆了。」
「哦。」林筱怏怏著,熱情頓時減去了一半,看來她多少還是個唐太宗的粉。
身邊亦有村民慌不迭道:
「那還會是什麼人?這怎麼又跑出來一支更加強悍的人馬?如此一來,我們這一莊子老小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他這話一出口,身邊人頓時也被傳染到,都慌作一團。
劉馳馳注意力全在對面,他只皺了皺眉,稍作解釋道:
「不一定會像你說的那般糟糕,我看這多半是朝廷來的正規軍,這『唐』字應該是唐廷的旗號,這是歷代統一的做法,彰顯唐軍威儀而已。」
聽他一說,人群騷動這才稍有平息
劉馳馳卻在進而想道:這事有些蹊蹺,大半夜的,這偏遠的山溝里怎會莫名冒出一支朝廷軍隊來的?
然而不容他細想,這支突襲而來的騎兵之師已勢如破竹般殺了進來,轉眼就把那幫鹽匪的人馬沖塌得潰不成軍。
見大勢已去,許多匪眾索性認慫,就地棄械投了降,其他稍有反抗者,立即被這伙騎兵一圍而上,群起而盡戮之。場面一陣血腥,看得劉馳馳直咂舌。所幸的是並未再有無辜的村民因此而受傷,看來這幫人果然是沖著清剿匪軍而來的。
一目望去,官軍中間有一人的打扮與他人極為迥異。他身形魁梧,本應是一軍之首,卻獨獨沒帶頭盔,只戴了頂黝黑髮亮的深色斗笠,壓得很低,直至遮去了大半幅面容。他高馬長弓,雙手執長槊衝殺得異常勇猛,凡近身丈把之人,均被他長槊一氣挑飛。臂力之猛,足可見驚人。
這人臉雖為斗笠所擋,看不清容貌,但這人禦敵時候揮舞起來的一手果敢無擋的招法,豁然令劉馳馳想到了一個人。
這人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卻源於緣分成為莫逆之交。這人年少成名於代北,勇冠方圓千里。這人年紀與自己若是相仿,卻是朝廷統得中原一方的封疆大員。
這人不是旁人,應該就是他長安逃難途中所認的義兄,雲州捉拿使,李克用。
他還有個當世之名,沙陀人李鴉兒!
劉馳馳心情頓時大好,本以為來人路數不明,卻想不到是自己久違的故人,他回頭讓身邊眾人安心道:
「大家莫要慌了,這領頭的我認識,我上前去打個招呼,定會保大家安全的。」
林筱猶有疑色,轉而叮囑他:
「你還是當心點。」
他沒看她只回了聲:
「知道。」
說畢起身朝李克用遠遠揮臂:
「大哥!」
那人一轉頭,膚色發黑的臉龐上竟露出一絲潔白乾凈的笑容來。他猛一撥轉馬頭,掀翻幾人後即朝劉馳馳他們立身之處沖駛了過來,那騅駒跑得風掣,閃電一般停到劉馳馳他們面前。
馬上之人利落地掛起槊刀,騰手一把揭開自己斗笠說道:
「兄弟,我老遠就聽見你聲音啦!」
這人正是李克用!
李克用下馬,衝動地一把將劉馳馳雙臂重重摟住:
「總算見到了,你可挂念壞為兄了。」
劉馳馳心頭頓時滾燙,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李克用放開他,上下一陣端詳,片刻問道:
「怎樣,自那晚瓜洲渡口落水后,可曾吃了什麼苦頭?」
劉馳馳詫異:
「大哥怎知我那晚落水的事?」
「你在揚州城那些作為我當然一概清楚,我再給你見一熟人。」李克用一笑,回頭一揮手。
劉馳馳詫異間一騎已迅速奔至他們跟前,馬上一名濃眉壯碩的漢子一身戎甲跳下馬來,朝劉馳馳就勢一拱手道:
「馳兄弟,別來無恙!」
劉馳馳一看,臉上頓時樂出花來。這人他居然是簡彤的嫡親哥哥簡方,李克用麾下赫赫有名的大將。兩人在十六洛陽的驪園裡相處過好些時日,自然熟識得很。
「簡大哥,你怎麼也來這裡啦!」他伸開雙手跟簡方熱情一抱。
......
更深,山裡下過一場晚露,空氣帶濕,村莊恢復了一片寂靜。
遠遠仍聽到一些人聲走動,那是三兩兵士們在打掃平息后的戰場。劫后的莫三里,空氣中仍瀰漫著一股燒焦的戰火味道,儘管此時家家戶戶人聲靜謐,但安寢中的村民估計大多還未從這場天降的災禍中緩過勁來。在暗夜裡舔舐傷口的同時,明日一早,他們依然要面對這座創傷後幾乎被支離的家園。
村中一隅,圍爐火塘的篝火噼啪作響。草堂中央,久未謀面的幾人臉上皆無倦容,興奮地圍坐一起喝酒。
林筱這女人也位列其中,話雖不多,但也算識趣,多少陪著幾個男人一人喝了一些,雖是水酒,但也漸漸面若桃花般緋紅起來。
劉馳馳本不想讓女人參與這男人間的聚會,勸了好幾次讓她先去老婦人家安歇。那熱心的老婦人家就在附近,特意為他們騰了乾淨的床鋪,可這女人偏說她不困,一定要陪著男人們一醉方休。
劉馳馳看她一再堅持,也只有任由她去了。這女人非一般的精明,多半不是困與不困的問題,而是她這會根本就不放心劉馳馳,她初來乍到,諸事皆不明白,一時半會黏著他不放倒也屬正常。
劉馳馳在想,他反正遲早會把這女人給甩掉的,就給她一兩天時間適應,以後就得靠她自己了。
簡方跟李克用和劉馳馳各人敬了一碗酒後說道:
「馳兄弟,這碗酒以表兄弟我的一番歉意。」
劉馳馳問這又是為何?
簡方這才說道:
「那一日,將軍帶領我們諸位兄弟從山西雲州日夜兼程趕赴江南的金陵城裡。我奉命率幾人先打前站,但由於一場暴雨,在距金陵城不足五十里的地方耽擱了一宿。等次日我再趕到金陵城,一到殷家方才知道你們業已起身先去了揚州城救人。我這才告辭了甜兒和泠竹兩位姑娘,馬不停蹄地趕往揚州城。未料到還沒到揚州城裡,就在江邊渡口巧遇上了十六爺和李默余他們一行人。這才得知了你們剛在茱萸莊裡發生的事情,也一併知道了你為救他們而避箭落水的事。當即我們就雇請了幾位船老大在江面上一陣搜尋,無果后又循江流往下游找尋了一番,直找到第二日天亮,然而均未發現你遇害后的屍首。由此十六爺他們估猜,說你此人命硬造化大,非比常人,屢次厲險均能安然逃脫生天,此次定然不會有事,定也能化險為夷。」
劉馳馳笑而點頭,心想,你們心也真是大,如要知道我在水裡經歷了一番怎樣的生死掙扎,你們就定不會這麼想了。
看他笑而不語,簡方繼續說道:
「次日,我大將軍帶大隊人馬趕到,和我們見面一碰頭,聞聽到你們一番遭遇和那鹽賊一伙人的所作所為,氣得拍案勃然,直怒斥朝廷剿匪無力,任由匪患猖獗於江南。將軍當即下令一干人揮兵殺過江去,直到平了黃巢在那茱萸庄的老穴為止。」
劉馳馳拍腿大呼過癮,同時感嘆:
「那定是場惡仗,據我所知光是在茱萸灣附近,那黃巢軍就盤踞了不下五百人。」
李克用當即笑著點頭,跟他豪干一碗說道:
「我朱邪一家,本系關外顛沛於牧野的游牧一族,早年歸於唐室,受唐皇恩典得以安身立命。又屢因平叛有功綬封加爵,得以被賜為李唐皇姓。如此對猖獗作亂、禍害國之社稷的鹽匪豈能坐視不管。雖我遠鎮於雲州,但讓我趕上,定不能教這幫鼠輩安生,只是此次倉促行事,未能剿匪得盡,乃是一大憾事。」
劉馳馳也一口飲完,問道:
「茱萸庄一役,那幾名領頭的匪首抓住了嗎?」
李克用搖頭,遺憾道:
「沒有,當時在渡口之時,他們對我已有所察覺,除遣部分兵力守庄以外,其餘諸人悉數已經沿運河上船撤離,直入中原腹地,估計是與那黃巢一伙人碰頭。此役雖殲敵數百,攻獲茱萸庄,然遺憾未能斬獲匪首,縱虎歸山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