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篇 第1章 你竟想死?
眼前的場景,有點匪夷所思。
其實也說不上匪夷所思,只不過這麼多年沒再夢到過,此時突然夢回當年,弦歌有些措手不及。
眼前的顧府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一草一木,都沒有變。甚至周圍來來回回的下人,都是記憶中的那些,一切的一切,都讓弦歌有種想要哭的衝動。
「鈴鐺。」身後傳來一聲格外熟悉的男聲,隨即身子一輕,弦歌整個人騰空。尚未反應過來,男子就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寵溺道:「是不是又闖禍了,發什麼呆呢?」
鈴鐺是她的乳名,自從顧家滅門之後,便再沒聽見有人這麼叫她了。
弦歌轉過頭,看著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這才反應過來,鼻子一酸,小嘴癟了癟,隨即抱著男子的脖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聲音,是只有孩子才有的稚嫩。
果然是在做夢呢。
「哎喲我的心肝,怎麼突然哭了?是誰欺負我家小鈴鐺了?爹爹去幫你教訓他好不好?哦哦,乖,不哭不哭。」男子將她抱在懷裡柔聲安撫著,旁邊的下人都一個個噤若寒蟬,要知道,相爺最疼愛的便是小姐,只要小姐哭就指不定會有那個倒霉鬼要遭殃了。
「怎麼回事?」一名青衣女子從長廊那頭走了出來,那張用傾國傾城四個字來形容卻尤嫌不足的面容足以羞煞滿院的花。
「霓裳。」顧羨之沖女子笑了笑,「許是我突然在她身後叫她,被嚇著了。乖,寶貝不哭了,爹爹給你騎大馬兒好不好?」
那做婦人打扮的,分明是自己的娘。
「看吧,都是你給慣得,現在越發嬌氣了。」
「這有什麼,女兒就是用來寵的,對不對,鈴鐺?我的寶貝鈴鐺。」說著在她的小臉上「啵」了一個。
弦歌死死的抱著爹爹的脖子,聽著他和娘親說話,想要插嘴,可卻怎麼樣都開不了口。
就在弦歌拚命想要說話時,卻突然看見身後撲過來一個黑衣蒙面人,一刀刺進爹爹的背心!爹爹悶哼一聲,一口血吐在了弦歌的臉上。隨後娘的尖叫聲在耳邊響起,弦歌瞪大了雙眼朝娘親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朦朧中看見一個人拽著娘的腳往一邊拖。
從她的角度看不清娘臉上的表情,可是她凄厲的尖叫聲還是讓弦歌忍不住頭皮發麻。
世界瞬間變成一片血紅色。
刺眼的血紅。
「娘!」弦歌終於喊出了聲,一個凌激,清醒過來。
入眼的,是青色的帳子,枕頭邊上夜明珠閃著柔柔的光芒,窗外夜梟的聲音聲和不時傳來的蛙鳴聲讓整個世界顯得格外寂靜。尚未正式入夏,竟已經有了這吵人的聲音。
弦歌能清晰的聽見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深呼吸好幾次后,伸手摸著自己胸口心臟的位置,閉了眼,眼角有些微涼。
「咚咚咚」三聲急促的敲門聲后,傳來蕭湛的聲音:「無歡,你還好嗎?」
弦歌清了清嗓子,「沒事。」
「做噩夢了嗎?要不要給你泡杯安神茶?」蕭湛就這麼隔著門說話,聲音清朗如玉,讓人莫名的安心。
「不了,你也早些睡吧。」
外面沉默了一陣,「那好,若有事,你大聲喚我便是。」
「好。」
過了一會,外面沒有動靜了,弦歌將頭埋進被子里,腦中一片漿糊。
有多久沒夢到以前的事了呢?
好像自從三年前自己重新開口說話后,就漸漸的不再做噩夢了,她不知道蕭湛天天給自己喝的到底是什麼,因為裡面的成分她也分辨不出來。不過她也沒問過,蕭湛也心照不宣的不說。而這次再次夢見從前的事,那些原本她以為已經放下的過往重新捲土重來,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在床上翻來覆去翻了許久,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弦歌索性翻身起來,從床底下摸出兩壺藏了很久的花雕,拔開瓶塞便往肚子里灌。那架勢,完全不像是在喝酒,而是在飲驢。
沒多久,兩壺見底。
弦歌胡亂的抹了一把嘴角,又去床底摸了一壺。
順便還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是三年前藏在床底的,她還以為早就被蕭湛搜到扔掉了,不想竟還藏在床底,已經落滿了灰。
弦歌坐在窗邊,手中的酒壺也慢慢見底,卻仍舊神思清明。
記得當年她好奇酒的滋味,悄悄從家裡酒窖里偷了一壺出來拉上齊商和麒麟一起喝,三人喝得大醉。麒麟雖然不如她和齊商醉得不省人事,但走路已是勉強。最後還是滿世界尋人的齊恆找到了三人派人將她送回相府。顧相見著,待麒麟酒醒后將他吊起來一頓好打,說她胡鬧便罷他身為小姐的護衛竟然也不攔著,若是出了什麼事他可擔待得起?而她醒過來雖然爹爹並未責罵她,可卻兩日未曾和她說話,讓她很是惶恐。
後來弦歌一直沒見著麒麟,在她的再三追問下這才從下人口中打聽到麒麟被吊打一頓關在柴房了。最後還是她一哭二鬧的求爹爹救他,撒潑打滾全部用上了這才堪堪撿回了麒麟的一條命。
現在回想起來,弦歌只覺得恍如隔世。
若是爹爹知道她現在酒量竟然如此好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會生氣?弦歌如是想。
想到爹爹,弦歌胸口就悶悶得難受,鈍生生的疼。
弦歌拿起那把匕首在衣服上隨意的擦了擦,再將左手的袖管撩起來,露出一節白皙的手臂。那隻手臂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著瑩瑩的慘白,而上面縱橫交錯的疤痕卻是觸目驚心。
那些疤痕都是很久以前的了,蕭湛本來想用藥替她除了,畢竟一個姑娘家身上這麼多疤怎麼都不好看,可她拒絕了。
右手輕輕的摩挲著左手腕子上的玉鐲,弦歌愈發恍惚。
「你在做什麼!」伴隨著一聲略顯驚慌的聲音,弦歌的右手被人用力握住,手上的匕首應聲而落,發出清脆的響聲。「你又要尋死是不是!你竟背著我又藏了匕首!這是何時藏的?」蕭湛像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意,即便逆著月光,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但弦歌也知道他現在是很生氣的。
非常,非常,生氣。
因為如果他現在捏著的是她的脖子,那她肯定已經一命嗚呼了。
弦歌吃痛:「麒麟,你弄痛我了。」
許是弦歌略帶委屈的聲音讓他瞬間清醒過來,手才鬆開。
「嘶」弦歌揉了揉痛處,不滿,「你放心,我沒想死來著。」
蕭湛愣了一下,「那你在做什麼?」
「取點血,做藥引。」
「什麼!」蕭湛的怒火原本已經開始有減小的趨勢,可弦歌這句話卻像是火上澆油,讓他胸中的怒火燒的愈發澎湃,「王員外那邊我分明拒了,你竟瞞著我應了!」
勿怪蕭湛生氣了,那王員外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不說若要解毒需要取弦歌的血做藥引蕭湛也是絕不允許的,就說這「七絕散」世上壓根沒幾個人能解,一旦自己出手解了他的毒,若是被有心人追查到弦歌這裡,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放心,這麼個小地方能出什麼岔子?」弦歌倒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更何況,五萬兩銀子,沒必要跟銀子過不去不是?」
「你!」蕭湛氣結,「不行,王員外的毒不能解。」
「我銀子都收了。」
「那就退回去!」
「沒了,花光了。」
「你!你!」蕭湛被氣得話都說不清了。
弦歌最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從小到大,她的這個惡趣味都從來沒變過。雖然知道蕭湛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真的與她生氣,但她還是知道見好就收的,於是慢慢悠悠的往屏風後走,一邊走還一邊碎碎念:「等著啊,別動,我馬上就回來。等著啊。不許動。真的不許動啊。」
沒一會,就抱著一把劍走出來,「喏,送你的。」弦歌皮皮的一笑,將劍扔進蕭湛懷裡。
蕭湛原本滿肚子的怨怒,瞬間因為弦歌痞里痞氣的笑消散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