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席若白:怎生也這麼痛
席若白勾起唇角,「甘青司,席若白的春生是你,夏炙是你,風花是你,雪月也是你。」
「嗯,我聽清楚了。聽歡,十年遠不遠?」
「遠也不遠。」
「那我也說清楚,聽歡,多少個十年我甘夙冶也等得。」
席嚴生一個掌風將兩人分開,「冬夜,把東西拿上來!」
在一旁的丫鬟哭著搖頭,「老爺,求您……,」
「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是不是?」
冬夜捂著嘴跑出門外,江溢和席子期已是滿目擔憂,可這時誰都不敢插嘴若是惹怒了席嚴生,他們更不敢想兩人會如何。
好半晌冬夜顫巍巍的端著個托盤而來,上面兩個青瓷瓶,左邊刻著『忘川』右邊刻著『參商』,無論哪一個席若白都十分清楚,兩者不是劇毒卻勝過劇毒,這是幾年前席世研製出來的藥水。
忘川情卻,了心中至情之人,忘今塵最牽之事。參商不遇,君不曉余發白,余亦不知君老。
「選一個喝下。」席嚴生的話猶如最後通牒,聽到的人皆是心顫不已。
席若白拿起忘川,「父親,此舉豈不是證無論忘川參商,甘青司是我席若白此生至情,此世願首之人嗎?」他笑嘆一聲,舉起忘川便砸,藥水四灑碎瓷也是凌亂無章。執起參商走到甘青司面前攀上他的手,取其氣,離其身。
「暖和。」甘青司握緊了他,兩人手心皆是血汗縱橫,傷口所覆更是連心。
「夙冶……,」是了,甘青司怕冷,他怎麼捨得他遠去,可要他忘了,他寧願如此。
甘青司一把拉他入懷環抱,緊緊相擁時,他道,「有君如此,此寒不畏。」還沒等席若白回答甘青司就已點住他的穴,鬼氣成索綁在席若白身上。他手中淡紫仙氣繚繞,極快的將它放入瓷瓶甘青司一飲而盡。
席若白眼見甘青司倒下地,一行熱淚終是過了臉龐。
江溢幾人趕到他身邊時甘青司已經痛得話不能言,抽搐著身子,他太陽穴處筋凸起指骨分明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若兒,師兄先帶走他。」江溢未等席若白回答背起甘青司就往外沖。
參商之痛,蝕骨錐心。解法便是兩兩不見,參商相離。
喉間之血再也無法強忍,席若白的衣裳上滿是猩紅一點一滴刺目異常,他看著甘青司握過自己的手,喃喃道,「未曾飲下,怎生也這麼痛?」
匆忙找了間客棧,江溢立馬喚來了郎中給甘青司查探,等郎中把脈時甘青司已恢復尋常,給他重新包紮傷口后郎中離去,屋內只剩幾人誰也未開口。
呼吸聲仍舊有些急促,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楚,翻身的動作帶著傷隱隱作痛,「我無事,放心,你們回去吧。」
江溢他們陸續出了房門。寧神的熏香煙過窗外也是鎖不去的喧囂,卻未能蓋了屋中低低嗚咽也藏不住一室情傷。
「少爺不會是受打擊人神志不清了吧?」
「別胡說,怎麼會呢?」
「可是我分明見到他在院子里自言自語,實在是怕人。」
「老爺怎麼忍心把少爺逼到這個地步?」
「許是怕人言,只是苦了少爺。」
「唉。」
冬夜本想出聲打斷最後還是躲在柱子后,晚飯剛送到桃夭苑外,她就見席若白在低語什麼,乍然一見她也是大驚失色差點沒把手上食盤打翻。
「冬夜?」席若白走出桃夭苑接過她手中托盤。
冬夜印象中的少爺很是高大清冷,她每次要抬酸了脖子和他講話可後來少爺就會低下腦袋和自己交代事情,那時她就知道他不是這般冷漠之人。許少見少爺笑,從來他的事情都是自己打理,唯一送飯時她能有機會到這桃夭苑,總以為少爺是個寡情之人可她從沒想過席若白會有那樣的執著。「少爺,你……,」
「怎麼了?」
冬夜眼淚在眶里打轉,「冬夜心疼少爺。」
席若白見自家丫頭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當即安慰,「冬夜,無事的。」他見冬夜傷心,又道,「沒想到你竟然如此開闊。」
「少爺為何這麼說?」
「雖是世俗已無太大成見但我與他之事終究有人計較,從前哪知人言可畏如此,現在才明白相戀不是易事。我只以為兩情便是他與我之間的事,豈料如今。」席若白自嘲一笑。
「少爺莫要放棄。」冬夜兩手揉揉眼睛,「冬夜或許不懂,可情愛不由世俗,少爺你想,莫說你與甘公子相戀有人碎嘴,上到皇帝大老爺下至百姓家子又有誰沒挨過閑話,老爺終有一日會理解的。」
「冬夜,多謝。」
見席若白微笑,冬夜也喜笑顏開,「少爺,甘公子與你定會終成眷屬的。」
席若白只是笑應並未答話。
冬夜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心揪不已,她真心盼著少爺能得償所願。不論伊人,只是良人。
「你到底怕了誰?」殘魂自是感受到席若白的情緒,剛醒來宿主就這般讓人沉悶它也十分惱火。
「未曾。」
「我要是你早就走出那席府了,你家老頭子脾氣再大還能殺了你不成?」本不想摻合兩人的事可這樣下去它也不好受,便是苦口婆心的勸席若白一了百了。
「若當真那麼簡單,夙冶又何必喝下那參商之水。」
「我也不明白。」
「他怕。」
殘魂沒讀懂,「怕什麼?」
席若白看著抖動的燭火,緩緩道,「他怕我忍不住去見他,怕我受那蝕骨之痛。」
「不見不就成了。」殘魂想反正兩人不見就相安無事,何必找罪受。
「如今我倒寧願不見。」
「你不想見嗎?」
熟悉的聲音傳來,席若白嚇得愣在當場,「夙冶?」
慘白著臉,甘青司嬉皮笑臉道,「聽歡,你好狠心,竟然說不見我。」他一副委屈樣坐到凳子上,直把席若白嚇退好幾步。「聽歡你移情別戀了!」
「夙冶,參商……,」
「哎呀,什麼參商那都是唬人的,你別信,快過來讓我瞅瞅,今天在祠堂可心疼死我了。」甘青司一邊抱怨一邊拍拍身旁的凳子。
席若白半信半疑的坐過去。
「你怎還不吃飯?」甘青司忙活著給他遞筷子,「來來來,你快點吃。」
在甘青司的注視下他默默吃著飯,席若白也不知道自己夾的什麼菜,只是緊盯著甘青司生怕他有事。
房間里本是靜悄悄一片沒多久突然傳齣劇烈的咳嗽聲,甘青司捂著嘴轉過身去,席若白坐不住便去拉他,這一偏身才見他咳了血。
「夙冶!」
甘青司雙手已經抖得不成樣,汗如雨下打濕他隱忍的面龐。
「你又誆我。」席若白剛想退開就被甘青司抓住。
「聽歡,我想你……,」
席若白還是無法抑制心中的情緒撫上他的臉,「夙冶,不要來了。我不想了……,」
「你也想誆我不成?你明明……想我想得要命……,」
一個腦袋落在席若白肩膀甘青司悶哼一聲昏厥過去。席若白手剛碰到他背這人又一陣抽搐蜷緊了身體。濕透的衣服在席若白掌上冰冷異常,他竟不知甘青司忍痛到如此地步。
匆匆腳步聲而來,「若兒!」
「師兄,夙冶他……,」
江溢箭步上前抓起人就往外跑,席若白愣愣地看著人遠去。「方才我們去給青司送飯,他念叨半天不知道你吃飯了沒有,我們本沒多想,可誰知再去他房裡時人就不見了,無浪便猜想他是來找你了。」席子期回眸看他,「若白,我們會想辦法的。」
「二師兄,還請你們照顧他,他身上外傷嚴重斷不可再因內傷攻心。」席若白說完便朝外走。
席若白一路面色凝重下人們紛紛退讓,這樣子像極了前些年的冷麵雪仙,個個心裡都是不安。
推開書房門席若白直言道,「父親,你要如何才肯給解藥?」
席嚴生不緊不慢的放下筆接著拿過一紙遞到席若白面前,畫上是一碧玉少女,螓首蛾眉齒如編貝煞是動人。
「望陵門樂正家的二小姐如今待字閨中,你看如何?」
斂去滿目憤慨又染上傷,席若白還記得那人不喜他穿紅衣,他更曾希望那人是真的醋了。
夙冶,我是誆你的,你叫我如何不想你。
「如此父親便會給解藥?」
「會,但你也要知道,你答應后便只能一心一意為你妻,斷了那份念頭。」
席若白緊咬牙關,終是痛心動了唇,「我……娶。」沙啞聲音埋下無盡狼狽,他頭也不回的跨出門檻,寒衣如雪,青絲連連。
他見過兩次成親,一次曲如令一次山鬼謠,不止一次想過要是甘青司穿著那紅衣該有多好。
心若絞,痛抽絲,席若白迎著寒風走向一片幽暗,眼底盡藏著快要抑不住的傷悲。
「是不是傻?你腦闊壞掉了不成?命不要了?」江溢怒火沖沖的對著甘某人咆哮。
正主慘然靠在踏上,有氣無力道,「不傻,沒壞,要。」
又是一聲狂吼,「要個腦袋!要命你還這麼折騰自己!明知道見面會這副鬼樣子還給我跑出去,嫌你命大是不是!」
「我沒想去見,就是想遠遠看看聽歡吃飯沒。他一有心事寧願把自己餓昏都不吃,你沒瞅他瘦成那樣,保不成是當年想我想的,好不容易最近才養回來不能又瘦回去。」甘某人仍舊堅持。
「沒想你還去見?」
甘青司嘴皮子動了動,「真沒想去見的,可是看著看著我就想了,腿腳不聽使喚。」
「青司兄……,」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可明明他如此近我卻非得偷偷看,最多不過一陣疼,也好過看著他傷情。」
「我曾看著人被參商發作之痛活活折磨死,就算你能忍得你能忍多久?一時一天又或者一年?」
「忍得一時是一時,忍得一天是一天,忍得一年是一年。」甘青司嘿嘿一笑,「無浪兄,要是你能幫我監督聽歡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那我就好好待著。」
「臭不要臉。」
某人極為得意的洋洋一笑,「我有分寸,放心。」
席子期也忍不住道,「青司,切莫亂來,參商解藥我們會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去席世師傅那裡求求情。」
江溢就不高興了,「求什麼情,直接去拿。」
「你們席世師傅這麼好說話?」不能啊,前一次遇見他就覺著不好打發,甘青司沒想到自己還能看走眼。
「無浪說的拿與偷無異。」席子期解惑道。
「若是再偷不成,我們就去搶!」江溢霸氣的說著。
可也不想想,搶得過嗎?
真要那麼好到手,席若白早就殺上夢嶺朱襄局了。
真當六位高階仙者好欺負?
「我就說說看,其他的我們再商量商量。」
難得甘青司這回沒笑,只是輕聲說了句多謝。
而江溢也無了那不正經樣,道,「我喚你一聲青司兄。」
不是師兄弟,也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