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雖然傻,但是值得
白芷握著楚若珺的手,她的手並不像平常小姐那般柔軟細滑,掌心反而有薄薄的一層繭。
女孩子家掌心有繭,大多都是貧苦人家,從小為了生存不得不做一些粗活,反倒是楚若珺,身份高貴,衣食無憂,有這樣一雙手,也算是無雙了。
白芷緩緩開口,「這件事的緣由啊,還得聽我給你慢慢道來,孫員外有兩位千金,嫡女去年出嫁了,出事的就是這位年芳十五的庶女。」
「怎麼了怎麼了,你快說。」楚若珺是個急性子,見不得別人說話留一半,簡直能把她給急死。
「那位庶女啊,因為讀書沒讀好,被孫員外罰一天不許吃飯,家丁不忍心,偷偷地給她遞了一塊炊餅,那小姐餓的慌,著急去拿,也沒在意其他,一不小心碰到了那家丁的手。」白芷說到這裡,幽幽的長嘆一口氣,眸子里泛著凄楚的波光,臉上掛滿著不忍心。
她深吸一口氣,接著說到,「這一幕恰巧被孫員外的愛妾看到,大罵她不守婦道,不知廉恥,和男人肌膚之親,和下人拉拉扯扯,實在有損孫家的顏面。」白芷抬頭看了楚若珺一眼,楚若珺扶著她的手搖晃道:「然後呢,然後呢?」
「孫員外也覺得愛妾說的對,當即就罵了那小姐一頓,並且請了兩個教養嬤嬤來調教她,不成想,那教養嬤嬤也知道這件事,整日羞辱她,那小姐忍無可忍,在深夜裡投井自盡了,當時有下人聽到聲響,喊人去救,孫員外卻命人封井,誰都不許救她,孫家不要這樣傷風敗俗,不乾不淨的女兒,下人就眼睜睜地看著小姐在水裡掙扎,最後絕望的死去。」
白芷說完,就去看楚若珺的反應,希望她能夠從這個駭人的事情中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稍微收斂一下脾性。她也是實在不忍心看著小姐再受傷,再挨老爺的打了。
楚若珺聽完,良久的沉默不語,拄著尖細而柔和的下巴似在沉思著什麼。
白芷以為她終於領悟到了自己想要和她說什麼了,沒想到當楚若珺再次抬起頭來,說的話讓白芷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她表情難得的認真,「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來,第一點,那庶女本身地位就很低,孫員外獨寵嫡女,庶女不受寵愛,第二點,那孫員外是個傻子,為了所謂的什麼清白名節,竟然連女兒都不要了,簡直愚蠢至極。」
小姐你不懂啊,女子的名節和清白,就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楚若珺說完,用修長二指夾了一顆蜜餞放進嘴裡,慶幸道:」還好我爹不傻,而且就算有人羞辱我,我也不會投井,可見啊,那小姐的腦子和她爹孫員外差不多,也有點傻。」
「不就是被羞辱嗎,我還天天挨打呢,我都沒有自盡,這小姐也太弱了。要是我實在忍不下去了,就離家出走唄,到時候還帶上你,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絕不會餓著你。」楚若珺對著白芷明媚一笑,還很輕浮的挑了挑眉,「白芷,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的。」
白芷被她這一番話說的不知道是感動才好,還是無奈才好。
「小姐,她和你不一樣,你能跑,可是有的人跑不了,她們從一出生就註定了一輩子要遵循禮法,長大了就嫁出去,相夫教子,生兒育女。」白芷攪著衣角,很羨慕的看了楚若珺一眼。
身在福中不知福,說的就是自家小姐了吧。
要是和男人有過皮膚接觸的話都該死,那麼楚若珺也該死一萬次了。
從小她就跟著自己的哥哥楚少卓身後跑,男孩子能做的事,她都做過,包括攬著男孩子的肩膀摔跟頭,嫌棄裙子礙事,也和男孩子一樣穿著褲子,下河摸魚。哥哥大自己五歲,總是嫌棄她慢,不帶她玩,哥哥卻有一個朋友很照顧自己,經常幫自己摘樹上的果子,摔倒了扶她起來。
想起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可惜後來他就跟隨著他的父親林帥一起去駐守邊疆了。
楚若珺陷入回憶里,唇角不經意間輕輕勾起,劃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然而下一秒,清麗的臉上秀眉微微蹙起,使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痛苦。
那些美妙無比的年少時光,如今回憶里的一個人卻永遠的被籠罩上了灰色。
昔日里那些美好的光景,如今回憶起來全是疼痛。
忍不住在深夜裡嚎哭的疼。
午夜夢回的時候,咬牙切齒的恨,和肝腸寸斷的疼。
楚若珺拉拉白芷的袖子,小聲告訴她,「其實我很想進宮,這樣就能接觸到太后,調查我哥哥的事,找到暗殺的證據。」
她的聲音很輕,字字卻砸在白芷的心尖上,白芷的臉色頓時白了一層,聲音不由染上幾分擔憂:「小姐,後宮這個是非之地可不能去啊,我雖然沒有去過,但是聽我娘講啊,我們同鄉有個丫頭,進宮做了宮女,不知犯了什麼錯,進宮才一個月就被杖斃了。」
人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很容易聽不進去別人講什麼。
就算別人講的有道理,也會想方設法的反駁,來證明自己是對的。
一頭扎在仇恨里的楚若珺,也不例外。
她不屑的輕哼了一聲,「我是誰啊,我會武功,誰敢杖斃我,我定給她好看!」
白芷自己也沒有進過宮,對宮裡的事都是道聽途說,只是知道那裡人心險惡,其他的,具體怎麼個險惡法,她也不知道,一時間也無法反駁楚若珺。但她知道後宮絕對不是你會武功就能改變的地方,更不會你想報仇就能如願以償。
「你還想進宮,我今天就斷了你這個念想。」一道低沉沙啞卻有力的聲音破門而入,出現在門外的是一個魁梧挺拔的身形,配合著那滄桑而堅毅的臉龐,表情肅穆,不怒自威,讓人看了不由自主的膽寒。
就是這樣一種在無形中的巨大氣場,才能讓敵人聞風喪膽。
此刻的楚若珺和白芷就如同被俘虜的敵國小兵,在將軍面前從腳底到頭皮,都升起一股森寒。
不知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麼。
「你給我出來!」楚將軍聲音很低,楚若珺聽在耳中分外清晰,一咕嚕地從床上跳下去,連鞋都沒穿好就著急往外跑。
「你們,把所有關於習武的書都搬出來,一本都不許落。」將軍冷著臉下令,身後的侍從恭敬無比,「是!」
不一會,書房裡,楚若珺的閨房裡,凡是能將軍府能找得到的關於習武的書籍,全都被搬到院子里。
楚若珺還不知道將軍要做什麼,站在院子里看著他們跑來跑去。
直到有人端著一個燒的正旺的火盆放到院子里。
楚若珺當即就知道楚將軍要做什麼了。
燒書。
「燒!」僅僅一個字,卻猶如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刃一般,快速的在楚若珺的心上劃了一道口子,開始還感受不到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精心收藏的書在火盆里轉瞬化為一團焦黑。
慢慢的,傷口才顯露出來,直到哥哥生前留下來的手抄本也在侍從手裡,下一秒就要被丟進火里,化為灰燼。
傷口在瞬間迸發,鮮血急速劇烈的噴涌而出,楚若珺高喊:「不——」
她用畢生最快的速度去搶,然而那本書還是脫離了侍從的手,落到了火盆里。
「不要!」楚若珺顧不得那是火盆,伸手去撈。
那是火盆,是燒的正紅的炭,可是那裡面,有楚若珺一生都不想丟棄,想要陪伴一生的東西。
於她來說,那是天上地下,江河湖海,獨一無二的至寶。
手指碰到炭火,瞬間焦黑,露出鮮紅的血肉,楚若珺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死死捏著被燒的那隻手的手腕,疼的全身都在劇烈的抖動著。
白芷看了一眼,別過臉去不忍再看。
「你傻不傻啊,你。」楚將軍不忍心,眸中露出哀痛,對著侍從焦急的大喊:「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那侍從看著小姐以性命守護的樣子,哪裡還忍心繼續燒書,早就放下了書,快跑著去請大夫了。
楚若珺滿臉都是汗,汗水早就將她頰邊的髮絲都浸透了,緊緊貼在臉上,本就蒼白的小臉霎時血色全無,慘白的讓人心驚。
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炭火的紅光照耀在她臉上,她的眸子里好像燃起了一簇跳動的火焰,楚若珺抬起頭,一口銀牙差點被咬碎,她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幾個字:「雖然傻,但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