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次日清早，候在紫宸殿外的大監叫醒姬御宸盥洗上朝；卯時，姬御宸坐在御座上看著殿下的文武百官，依然沉默不語。大監站在玉階旁聽著殿下眾臣你來我往的爭辯聲心內譏諷一笑：這位陛下登基一年有餘，只於去歲滅了慕容氏新封武君君主治理北鳳，回王都后在大朝會上發了雷霆之怒震住朝臣們再不敢提起此事；這之後在大朝會上一直緘默少言，下面這幫朝臣們便以為宸帝亦如俊帝一般庸碌，朝會上都想壓政敵一頭。想到這裡大監嘴角無聲扯起一絲冷笑，這位陛下只怕是先任他們爭權奪勢，待摸清底細后再一一收拾，可笑這些庸人還在那裡沾沾自喜。

大司農墨子瀾身為九卿之一自然站在文臣靠前位置，一年來已聽熟了這些朝臣們爭辯內容便也充耳不聞，看一眼御座上那位陛下心裡默默想著阿靈何時來王都；一年多未見，不知阿靈可有長高許多，身姿是否還是那樣纖細瘦小。又想起宸帝後宮已選入兩位夫人，分別是東燕趙鴛，南陳蘇若水；九嬪亦選了五位，俱是世族大家嫡女；女御十一人，來自各諸侯國與世族庶女。然一年來卻未聽聞後宮有喜訊傳出；朝臣們因此在私下裡議論紛紛，哪種說法都有，甚至有人懷疑可是宸帝身體出了問題，墨子瀾聽了倒暗暗好笑。他亦知道宸帝要迎娶阿靈為帝后的心意，阿靈在傳信中提起過；可只要一想到宸帝後宮已有十幾位妃嬪墨子瀾心裡便不舒服，他的妹妹值得更好的。墨子瀾倒很希望阿靈能放下一切與韓放快意江湖或隱世而居，韓放必能傾其一生只愛阿靈一人。

想到這裡墨子瀾看看身側站著不發一言的已是廷尉的韓放，心下黯然嘆息；他知道韓放最不喜歡的便是朝堂傾軋，卻因著阿靈步入這污濁之地，等著阿靈每半年來王都朝堂時可伴在身側。

「子瀾可是有話要說？」韓放低聲問道。

墨子瀾輕輕搖頭，韓放挑眉一笑又低聲問起：「阿靈可與你傳信，她何時到王都？」

「倒未說起這個，我想著她應是不會在大婚前來······」

「竟是快要大婚了······」韓放幾不可聞低嘆。

墨子瀾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低頭看著地下墨玉磚塊。

一個時辰後傳來大監宣告退朝的聲音，姬御宸起身便走，表情與上朝時一樣；朝臣們魚貫退出大殿，有的還在爭論，有的搖頭嘆息······

趙碩追上墨子瀾說道：「子瀾，近日阿靈可有傳信於你？」

「趙兄可有什麼不便自己問阿靈的？」墨子瀾疑聲問道，他知道阿靈已認了眼前之人為義兄；趙碩此人溫文儒雅，遇事沉穩，又是阿靈義兄，他亦有親近之心。

拉著他遠離朝臣後趙碩壓低聲音說：「陛下令我親自督辦阿靈大婚事宜，按禮制應是阿靈自己準備嫁衣；可阿靈什麼性子你我皆知，為兄想請子瀾代我問問阿靈可有喜歡的樣子，畢竟是女兒家的事情，還是你這個嫡親兄長問更好一些。」

「依著阿靈的性子，只怕她自己也未想過，趙兄備些簡單樣子便可。」

「怕是不行，我觀陛下心思只怕是要給阿靈一場盛世婚典。」趙碩有些為難說著。

墨子瀾思索片刻說道：「我便問問阿靈罷，到時說與趙兄。」

「為兄這裡謝過了。子瀾可是要回府？」

「趙兄是知道的，如今我府上住著那位庶出妹妹，我實不願與她虛與委蛇，便住在韓兄那裡了。韓兄掌管廷尉府，只怕還要忙些時候，我想去城郊看看春耕事宜。」

說起墨紫瑤來即使墨子瀾性子溫潤亦忍不住蹙眉。一年前墨紫瑤以侍奉太後為由入了上陽宮，難免會在宸帝前去給太后問安時遇到；本以為宸帝會提起迎娶之事，誰知宸帝卻以未婚女子出入後宮不便為由遣她出宮。墨紫瑤並未回西嶽而是理所當然住進他這兄長府中，時不時求他與太后、宸帝提迎娶之事，既然宸帝已傾心阿靈，他當然不願給自己嫡親妹妹添個對手，當然是能避則避。

聽他說完趙碩亦低低說道：「陛下心思我們都看不明白，這位西嶽王姬到底如何安置只怕不是易事；子瀾不願回府時也可來我府上，阿蘿可還是你的表妹。」話落又笑著拍拍墨子瀾肩膀說：「阿靈可是囑咐我與阿蘿為你相看世子妃呢！前幾日阿蘿說起一人，倒是與子瀾可為佳配；這幾日便挑個日子來我府上，讓阿蘿細細說與你聽。」

墨子瀾聽趙碩提起自己婚事面上泛起一抹紅暈，找了個借口匆匆告辭出宮；趙碩亦輕笑著走向少府司。兩人離開后韓放從漢白玉圍欄後走出，看著兩人遠去身影目中儘是黯然······

姬御宸下朝後並未去御書房，直接去了寢殿用早膳；大監忙著布菜，一年多了，他已知道這位陛下喜好。宸帝不喜鋪張，每餐只有三菜一湯，且從不與妃嬪用膳。

身為宸帝在宮內最親近之人，大監這一年可是收了不少好處，各宮妃嬪大都有送禮，向他打聽陛下喜好；便是南陳那位蘇夫人見了自己亦要給幾分薄面，倒是來自東燕的那位趙夫人一直都是淡淡的，即使見了陛下亦淡然有禮。許是她這份淡然，亦或是她兄長東燕世子趙碩之故，陛下待這位趙夫人顯見得與眾不同一些。

大監深知這位陛下並不是如表面那般好說話，雖收了後宮不少人好處口風卻嚴實。他可是常隨著陛下出入紫宸宮，只那殿內布置皆是陛下親自過目安排便可知將來能入住的主子在陛下心中地位；雖隱隱知道紫宸宮將來的主人，大監偶爾亦會猜測這位主子究竟是何等風姿，竟能得陛下如此愛重。

「後宮那裡盯緊些，避子湯必要親自看著她們喝下，朕的第一個子嗣必由帝后所出，你可明白？」姬御宸淡淡說著。

大監忙彎腰回道：「陛下請放心，每次皆是奴親自看她們喝下兩刻鐘後方離開。」

「你做得很好，朕會有重賞。」

「為陛下分憂本就是奴分內之事。」

姬御宸輕輕點頭，起身走到書案前看著那些奏摺，細細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