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次日，西嶽王墨世寧給王都送去奏報，言道一年國孝已過，請陛下允入王都籌辦西嶽王姬大婚事宜；語夫人自是去了大正殿，說是向王后回稟一聲，實則冷嘲熱諷一番；說她雖有嫡女做了一方諸侯卻還不如沒有，不認生父便罷了竟連她這個生母都不認。如今只有世子獨自在王都為官必然勢單，既王后與身在高位的妹妹皆不幫著，少不得自己這個庶母幫著給看了自己娘家侄女來日便要下定云云。

軒轅氏未發一言，只靜靜坐著看殿外已然抽枝發芽的銀杏；待語夫人退下后沉默良久喚了一名暗衛出來吩咐道：「傳信給阿寒，告知東側殿打算，讓他們早日應對。」

王畿姜氏大宅菡萏軒內，姜芷萱倚在窗前榻上看著手裡書簡，近身婢女聽雨看香爐內沉水屑已燃盡忙又添進去一些，端了一碗銀耳粥擺到榻邊案几上說道：「小姐，都看了一個時辰，該歇歇了；正好夫人送來銀耳蓮子羹，喝幾口去去燥。」

放下書簡，隨意用了幾口羹湯便放下，旁邊吟雪遞過茶盞，見她簌口旁邊候著的婢女忙捧過銅盂，又有近身婢女迎月遞過面巾凈手；收拾一番后遣退幾個粗使婢女只留了聽雨吟雪在屋內侍候。

聽雨見小姐並未再拿起書簡看便忍不住問道：「小姐，您真的不入宮了？真要嫁給西嶽世子？聽說西嶽距離王畿很遠的······」

姜芷萱眉目如畫，雙瞳剪水，面如美玉，身姿如弱柳扶風；淡青色儒裙穿在身上越發嫻靜雅緻，本是闔目假寐，聽完貼身婢女的話睜開眼睛，淡淡說道：「怎麼，聽雨可是不願去西嶽？」

聽雨忙急聲回道：「小姐去哪裡聽雨便去哪裡！聽雨只是為小姐可惜，小姐從小便接受那麼嚴苛的教育，本就是為了入宮；如今卻要嫁給西嶽世子······」

溫聲笑笑姜芷萱說道：「別說是姑祖母決定了的，就我自己······也是不願入宮的。你們想想，我們家族剛進入朝堂，即使堂兄現在與九卿同列，可他遠在北鳳只怕一時回不來，我在後宮能得個什麼位分？更何況陛下只怕將心留給了將要入住紫宸宮的那位了，如此倒不如嫁西嶽世子；聽聞此人溫雅如玉，現在又是大司農，想來會在王都常住。再則以姜氏與北鳳的關係想來他可一心待我，女兒家，誰不想得良人一心以待？」

旁邊吟雪不住點頭，見她如此姜芷萱便打趣道：「吟雪可是著急了？」

「可不是急嘛！小姐親事已定，奴婢們要急著幫小姐準備嫁妝了。」吟雪伶牙俐齒回道。

「倒也不必太急，聽聞帝姬已由太卜定下大婚日子，就在初夏；你們小姐的親事待過完六禮只怕也是秋日了。」

姜芷萱一向縱容兩個貼身婢女，幾人免不了議論起帝姬大婚該是何等盛況。

王都上陽宮，太后墨以寧對著坐在她身前的姬鳳璇感嘆：「阿璇好像昨日還坐在母后膝頭嬉鬧，一轉眼卻也要成親了；母后真的是老了······」

姬鳳璇羞澀著說：「母后，您可不老！阿璇便是成婚了也還住在王都，會常常入宮陪母后的。」

「阿璇真的長大了！前些日子可是讓母后擔心了好一陣子，不想你還是自己想通了，如此甚好。」

將臉依在墨以寧肩上，姬鳳璇嬌聲說著：「說起來也該感謝墨紫靈，是她點醒阿璇的。」

「哦？便是我那位嫡親侄女，武君君主？她竟如此能耐，說得動阿璇改變主意？」墨以寧挑眉。

「說實話，您那位侄女清冷至極，阿璇極不喜歡她。原以為她不過是為著阿宸哥哥權勢才置韓公子一片痴心不顧，阿溟告訴我說她是從開始便拿韓公子當兄長看待的；人這一生，總會碰到幾個喜歡自己的人，尤其她那麼出色的人，可不能誰喜歡便都給予回應吧？是阿璇狹隘了，至少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責任是什麼，且所作所為皆是為著這責任去做；只這份坦蕩便值得阿璇欣賞，只是太清冷了，不招人喜歡！」姬鳳璇輕聲說著，眉間不時輕蹙一下，話落又接著說：「母後放心，阿璇知道自己身為帝姬應該怎麼做。」

墨以寧撲哧笑一聲，拍拍姬鳳璇肩頭說：「阿璇這樣很好，成婚後只管好好過你的日子，不必記掛朝中之事，一切有阿宸呢。」

「說起來阿璇倒看不明白了，聽聞這一年間阿宸哥哥在朝會上很少說話，朝中大事也是幾位重臣決策。母后，如此下去可怎麼辦？」姬鳳璇直起身子正色說道。

「別小看阿宸。你父皇一生庸碌，倒有兩件事做的很好，一是為你賜婚南陳世子，二是選了阿宸繼位。南陳歷來尊崇儒道，民風淳樸，且對大岳忠心，蘇世子雖看著跳脫了些卻從不在大事上糊塗；你嫁了他，整個南陳必然是將你捧在手心的。至於阿宸，阿璇不必擔心，他這麼做必有自己的考量；你父皇執政這麼些年朝堂積弊不少，想來這一年阿宸已心中有數。你看著吧，只怕因你大婚一事朝會上又會掀起大波，母后想著，阿宸也該出手整治了。」

一陣開朗笑聲傳來「還是皇嬸知我！」姬御宸大步走進殿內，給墨以寧問安后又笑著打趣姬鳳璇幾句，殿內氣氛一時熱鬧起來。

片刻后姬御宸對著墨以寧說道：「皇嬸，阿璇出嫁后我也該迎娶帝后了，您看入秋了大婚如何？那時雍都還未上凍，王都也不是那麼熱了。」

沉吟片刻墨以寧皺眉開口：「日子倒是不錯。阿宸，你可想好如何安置墨紫瑤？她手裡可是有先帝賜婚聖旨的，我聽聞西嶽王上奏要來王都為她操辦大婚事宜，可不就是催著你迎娶么？不若給她個夫人位分，待進宮后隨便安置一處殿內？」

姬御宸斷然否定：「皇嬸，靈兒可接納其她女子不代表能接納墨紫瑤；何況慕容氏起兵時墨紫瑤可是沒少與慕容烈傳信，只怕屠渭城也是她的點子，苦於沒有證據。如此心機怎可讓她入宮？西嶽王又是您嫡親弟弟，總不能悄無聲息殺了此女；皇叔當時下旨是為她賜婚宸王，侄子便封一位宸王給她，倒要看看新封宸王無權無勢她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阿宸哥哥！你竟能想出這主意來！阿宸哥哥準備給誰加封？總不能莫名其妙封王罷？朝臣們還不得大亂？」姬鳳璇瞪大雙眼問。

「就是要他們亂！他們亂了我才好整頓朝堂。」姬御宸嗤笑一聲。

「阿宸哥哥，你這是不是一舉數得？」姬鳳璇笑著問，想著自家兄長如此腹黑心下便暗暗為那些朝臣們掬一把同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