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好景萬千種,你將與誰共
沈暮秋沉默良久,抬眼看了看齊楚玥,跟著收起了扇子。
林喬嶽走後房內留下淡淡的桂花香氣,或是與生俱來的對植物敏感,林喬嶽的靈氣對這類事物的吸引力也是極大的,就在剛剛停留那麼一會兒,屋子裡便溢滿了那淺淺的桂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這些年來,沈家大大小小的事,沈暮秋明知道很多東西是毫無用處的,可許多東西又只能看在眼裡,作為沈家的未來繼承人,言行上必須如眾人給予高望般一致,世人皆知自己文武雙全,是個罕見的天才加全才,可又有誰知道,從小到大,自己從未睡過一天的好覺,每日凌晨便要被長老拖起來練功,白日讀書練字,晚上還得練習靈氣,常常夜半才可入睡。
父親身體不好,當年母親執意生下自己與晗冬,沈家的未來便已註定,一個苟延殘喘的虛有其表,不過是再拖個幾年,多少門主睜大眼睛盯著父親的這個位置,而自己能做的只有更加努力的練功,好在自己學得也快,這宗主之位算是保住了。
可如今沈家衰敗,自己手下的人看似恭恭敬敬隨叫隨到,不過是忌憚自己的靈力,若是有天自己一無所有了,那些人還會像這般地忠於自己嗎?說什麼肝腦塗地的客套話,不過是騙人的把戲,沈暮秋一直不相信他人,大概也是看多了勾心鬥角的緣故,不知何時起自己竟變得這般的不近人情。齊楚玥瞧了瞧沈暮秋漸漸暗淡下去的雙眸,忽覺心口被刺痛了一下,或許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貴公子怕也是有許多不可言說的苦衷,他從未見過這樣落魄的沈暮秋,那個一直心高氣傲的沈暮秋,那個即便是爹沒了仍能井井有條安定宗門內部,在外安放眼線的沈家少宗主。
也許,自己才是真正不了解他的人。
「我……」沈暮秋收起了扇子,開了口。
齊楚玥不認為他會繼續再解釋些什麼又道:「去吧,說個清楚。」
那日在半夜見著林喬嶽,溫婉的一笑,誰不知在一旁捂著自己嘴巴的沈暮秋頓時稍稍鬆了鬆手,自己差點沒從房頂上掉下去,像林喬嶽那樣言行謙遜、溫和有禮品行俱佳的人,很難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又有誰知道那日在林海門領地下著的「大雨」正是因為沈暮秋,那天的林喬嶽正在林海閣處理事物,見著不遠處突如其來的一陣「大霧」,百姓們紛紛跑回了家,林海門的長老望了眼自己,心照不宣地上了樓。
的確不遠處的山頂上沈暮秋正在「放霧」,為的是尋找沈晗冬以產生「共鳴」,運了許久靈力並不見起色,忽的身後傳來一個男子溫和的聲音:「早聽得沈家御水天下第一,如今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沈暮秋倒也不是個二愣子,感應的那人靈力並非於自己之下,恭敬作了揖又道:「幸會。」
「閣下可是在找什麼?」那男子聲音很輕,但伴隨這渾厚的靈力倒也不算小聲,但是這一問倒讓人起了興趣。
沈暮秋揮了揮手衣袖,將摺扇收起:「為何是尋物?」
那男子倒是極有耐心,莞爾一笑道:「閣下運功而不發功,所以並非傷人,此為其一;耗費巨大的靈氣卻只是為了擴大御水範圍,定是為了接觸什麼,此為其二;靈力雖渾厚但略顯急躁,那人定是個及其重要的人,此為其三。」
「你還知道什麼?」沈暮秋躍到亭子里,拭去了石桌椅上的水汽示意那人坐下。
那人倒也沒有拒絕,跟著坐了下來,緩緩又道:「依照的靈力的強度來看,閣下非富則貴。」那人接過空中飄來的綠葉又道:「但能有這等靈氣純度的,沈家只有一人。」
那人站了起來,對著沈暮秋作了作揖又道:「林海門門主——林喬嶽拜過沈家少宗主。」
這是沈暮秋見著林喬嶽的第一日,後來大概知道這人或許還瞞了些什麼,再後來,知道他年紀輕輕便做了這林家的宗主,他或許有更多的迫不得已罷,但自己的這種態度多少算是惡劣的,即便是那人要騙你,也是有理由的。
畢竟嫁進藺家的那人是自己的姑姑,或許也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還在有記憶的時候最後一個親人。
就算結果是偏了心要幫藺雲,亦情有可原,只是為何自己就這般的在意他的去留,最後終是未得個說法,兩人倒是先打起冷戰來。
沈暮秋想得這些,只覺內心堵得慌,看了眼屋外的桂花樹,花朵雖小,已是黃昏,那氣味越發的濃厚,屋內的清香要散不散,更是讓人有些迷了心竅,擾亂思緒。
腦海里兒時破碎的記憶斷斷續續,隨著時間的流逝,許多事情大都變得模糊不堪。這段日子以來,自從那個人的出現,那人的輕聲細語,那人的謙遜有禮,他說話時眉眼間的微微帶笑,他舉手投足間溫文儒雅,又甚至連那人經過時風中飄來微微的草木清新,無不深深印在自己的腦海里,再揮之不去。
「他是個好人。」齊楚玥跟著拍了拍沈暮秋的肩膀:「至少是個可結交之人。」
沈暮秋抬眼望向齊楚玥,齊楚玥伸手拿過沈暮秋說中的扇子「唰」地一聲打開讀著扇子上的隸書:「心懷天下。」齊楚玥將扇子折好放回沈暮秋的手裡又道:「人生不長,莫要做些糟心的事,傷了不該傷之人。」
聽得這話,沈暮秋身形稍稍有些顫動,而後像是突然開竅般地迅速對著齊楚玥鞠躬並作了個揖道:「今日之事,多謝。」疾步出了院子,一陣霧氣消散,沈暮秋消失在不遠處。
齊楚玥看著那個藍色的背影消失在空氣中,也跟著出了院子,已是黃昏,街上的小販漸漸多了起來,齊楚玥縱身一躍,輕輕落在屋頂上。
近日經常練習之前在墓中牆上的功法,不得不說上層的功法確實與常見的不同,那靈氣的運作亦逐漸變得得心應手來。雖遠遠不及沈,林二人的功力,但小嘍啰還是可輕易收服的,據說那藺雲的靈力還遠在沈,林兩人之上,不知是真是假,或是世人應忌憚勢力往大了說也不可知。
遠遠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齊晉。齊晉正從街邊的藥鋪出來,手裡拎著幾包藥材,歷經滄桑的臉上,滿是對齊家的忠心耿耿。
大概是覺得自己近日常做些噩夢,買了不少安神助眠的東西來熬給自己喝,經常半夜隱隱約約感得有人輕輕為自己蓋上被子,又跑來關好房窗,而這些自己雖扮作不知,又何嘗不記掛在心上。
齊晉年邁膝下無子,年老之人大多愛嘮叨,作為齊家元老級人物,齊晉這輩子可算是操碎了心。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家家戶戶紛紛點起了門燈,林家領地因為特殊的植物天賦,其領土內生著許多奇花異草,即便是那在門口點著的燈亦不是俗物,在別處,例如沈家或齊家,只能是高層才能用到的東西,在這卻是隨處可見。細看那是一根可燃的樹枝,卻可像油燈一般點上個三五日,並且不用換芯加油。
林家人好禮節,因為林家的高層時常穿著青綠色的紗衣,往大街上那麼一站,不少人為其讓道,避而行之。而越是低級的門派,又或是百姓則穿戴較為隨意,一來是林家不排外,外來人多;二來則是,普通百姓亦不必表面身份。
忽聽得有人吹簫,是從不遠處的市集間傳來。
往人堆里定睛一看,那兩個白色身影簡直不能再熟悉,他們來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