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4分身
任君飛把李小露扶起來,說:「我倆先出去,看哪裡合適就去哪裡。」
李小露說好,她站起來去壁櫥取衣服,他說今天外面很冷,你要穿上呢大衣才行。他說著就上前取了李小露的呢大衣,替她穿上。李小露享受著男人的體貼,臉上洇著淡淡潮紅。
任君飛說:「不要自己開車,去的地方遠就坐的士,近呢就散著步去。」
李小露說:「好,先不管遠近,我倆走走。碰上什麼地方就上什麼地方。反正我今天不想上什麼高檔的地方,也不想去熱鬧的地方。」
這也正合任君飛的意,他從來就不太喜歡去那些嘈雜的娛樂場所,去了也是逢場作戲而已。這麼久了他同李小露還只上過一次舞廳,那是他倆剛相識那天晚上。那個舞廳在他倆是值得紀念的,可他倆誰也沒想起應再去那裡一次。
兩人相依相偎走在林蔭道下,梧桐樹的葉子早已落盡,只有光溜溜的枝椏在寒風中抖索著,時而發出尖利的怪叫。「冷嗎?」
任君飛把李小露緊緊地摟了一下,問她。「不冷。有你這麼摟著,再冷我也覺得溫暖。」任君飛猛然記起在哪裡看過的一位醫生專家關於戀愛的研究,就笑了起來,說:「露露,我想不起在哪裡看過一個小資料,說是美國有位著名醫學專家經過多年研究證實人類戀愛實際是一種精神病癥狀。這麼說,我倆現在都是病人哩。」
李小露聽了,鑽進任君飛懷裡大笑不已。笑過之後,她說:「美國人實在不聰明。憑這種研究成果就是專家的話,中國老百姓人人都是專家。中國人早就認為戀愛是病。相思病,不是讓中國人說了千百年了嗎?美國人倒今天才弄清楚!居然還要通過科學研究哩!」這個李小露!任君飛愛意無限,忍不住去捏她的小鼻子。
見路邊有家茶屋,李小露說:「這地方看樣子清凈,我倆進去坐好嗎?」
「你還沒吃晚飯啊!」任君飛說。
李小露拉著任君飛往茶屋去,邊走邊說:「現在不餓。家裡有點心,想吃回去吃就是。」
進去一看,果然是清靜的地方。大堂可容茶座五六十張小桌,一面設有樂壇,幾位琴師在那裡演奏曲子,這會兒正好奏的是《二泉映月》。樓上有包廂,服務小姐送來單子,兩人點了茶水、點心、水果等。一會兒,他倆點的東西就上齊了。這地方真的不錯,不見人聲喧嘩,只聽絲竹悠悠。任君飛抿了一口茶,茶也不錯。
演奏的全是民族樂曲,就像這茶一樣很對任君飛的脾胃。這會兒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
任君飛其實不懂音樂,但他熟悉張若虛筆下的意境。聽著這如泣如訴的曲子,他腦海里縈迴著的是《春江花月夜》的詩句。那些靈光閃閃的詩句,零零碎碎的,在他的腦子裡水珠般蹦著,滑著,淌著。「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春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盡,江月年年望相似!」「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阿飛!」李小露輕輕推推他,他才知道自己眼瞼有些濕潤了。他微嘆一聲,說:「這曲子真動人。」又搖頭笑笑,說:「露露,這曲子就真的是從千千萬萬相思病人血里肉里魂里流出了的啊。」
李小露故意逗他:「這病有葯嗎?」任君飛揉著她的臉蛋蛋兒,長嘆一聲,說:「我願這樣長病不起啊!還要什麼葯?」李小露懶懶靠在任君飛肩頭,說:「我倆也許都病的不輕?大概病入膏肓了。」
有小姐進來續茶,任君飛問這裡營業到什麼時候。小姐說到午夜一點停止營業,民間演奏到十一點就結束了。
樂曲又起了。剛才任君飛同小姐說話去了,沒聽清曲目。他和目欣賞了一會兒,才知是《十面埋伏》。他微合雙目:楚漢古戰場,金戈鐵馬,血雨腥風,慘烈,悲壯,劉邦,韓信,彭越,楚霸王,絕望,萬古遺恨,衰草殘陽,寒夜冷月……
任君飛正忘情著,一位中年男子進來,笑眯眯地打拱道:「歡迎光臨。是頭一次光顧嗎?」這男子忙又遞煙、遞名片。任君飛接過名片眯眼一看,見是茶屋的經理,大名劉志。任君飛只得客套,說:「對對,頭次來。這裡不錯,很有特色。喝茶要聽點什麼,就只能聽民樂。要是來點搖滾就不像了。」
劉志這個名字好熟悉啊?任君飛一時想不起來。
「上次你和宋部長接待我的啊,宋部長喝多了,你送。。。」
「哦,原來是劉大記者啊!我就納悶了,貴人,貴人,今天怎麼就讓我遇見了呢!」任君飛才想起調查環境保護問題的兩個大記者,他陪同宋玉婷去擺平他們,結果問題是擺平了,他還把美女領導也給擺平了。
「嘿嘿,那點工資啊,根本就養不了人,沒辦法,開了這個小店!也算搞點實業來了!」劉志竟坐了下來。
後來宋玉婷才告訴任君飛,其實不是他們一頓酒幾個紅包便把事情擺平了,其實劉志早看上了鳳陽一塊地方,想開個茶館,鳳陽政府給了他最低廉的地價,才把那樁事情擺平了。
任君飛點了點頭說:「是啊,那點工資確實也太低了,混混日子還可以,如果真說要過高質量的生活那就遠遠說不上了,是,應該置點產業的!劉兄弟,你獨具慧眼,這是鳳陽第一家茶館,生活不錯吧!」
劉志說:「還算可以。現在飯店、酒、咖啡廳之類太多了,我就不喜歡跟風。跟你說,荊都的咖啡廳最早就是我搞的。你問問荊都老搞生意的,沒有誰不知道我劉志。我搞了咖啡廳,生意紅火,馬上就有人一窩蜂跟著搞了。我就不搞咖啡廳了,改做鮮花生意。一做,生意又不錯。人家眼紅了,又跟著我搞。你看現在街上哪裡不是鮮花店?你搞,我不搞了。我開茶屋。現在看來茶屋還不錯。我猜過不了多久,又是一窩蜂。現在已經有人跟著我搞了。哼!本地人!」
沒想到這劉老闆侃癮這麼足。任君飛想止住他,就打斷他的話頭,說:「你的確不錯,點子多。」
「哪裡,兄弟過過獎了。你還在縣委辦吧?這位小姐好漂亮,應該是你同事吧!」劉志看了看李小露,眼角有點不屑,意思是像他這樣要錢沒錢的小幹部,就不應該出來喝茶,更不應該帶著李小露這樣漂亮的女人。
「什麼女同事,女朋。。。」任君飛抿了口茶,接道。
李小露腳在下面踢了一下任君飛。他會意了,就玩笑道:「現在誰還上那個班啊,幾百塊的工資,養活自己都不夠,也就是那些沒本事的人。」
劉志馬上對任君飛二位肅然起敬了,說:「兄弟,我就佩服你這樣的人。我一聽你說話,就知道你是有學問的人。現在真正又學問的人,誰還死守著一個單位領那幾百塊錢薪水?不是我吹,那幾百塊錢,我抽煙都不夠!」
任君飛越發聽出這人的俗氣來了,真有些不耐煩,卻又下不了面子,只得說:「劉老闆果然是名記出身,腹有詩書氣自化,談吐不俗,就是經商那也是位儒商啊!」
劉志謙虛道:「朋友們都說我是儒商,誇獎我了。其實我呢,只是把握一下大局而已,真正的經營還是底下人來做,我可不能丟了咱文化人的傲骨,不能忘掉自己的本職所在啊!一般我不來店裡的。不過我倒是喜歡把生意做得有些文化氣息。你看這氛圍,這情調,還算過得去?都是我自己策劃的。我想啊,錢少賺點沒關係,別把人搞俗了。還搭幫我這裡不算太壞,生意很好。今天是天氣太冷了,平日啊,全場爆滿。跟你說,市裡的頭頭腦腦,也愛到這裡來喝喝茶。昨天晚上,易縣長就來了,帶了十來個人,坐了個把鐘頭,花了五百來快錢。他硬要付錢,我也就收了。過後員工說我不該收易縣長的錢。我想怎麼不該?錢又不多,就五百多塊。我不能讓易縣長為這五百來塊落個不乾不淨是不是?」
任君飛暗自覺得好笑,恐怕沒有你記者這塊金字招牌,恐怕也沒有幾個人來你這裡喝茶吧,有意問道:「當縣長的那麼忙,也有時間來這裡喝茶?」
劉志說:「他們領導可能的確忙。他昨晚八點鐘到的,九點剛過就走了。」
看樣子劉志侃興正濃,任君飛只好客氣道:「劉先生你忙你的,我們坐坐就走了。」
劉志忙拱手道歉,說是打攪了,歡迎多多光臨。
這人一走,任君飛忍不住笑了起來,李小露說這人很不懂做生意的禮貌,還硬充斯文人。《十面埋伏》早完了,整個節目也已結束,任君飛頓覺興趣索然,但他不想敗李小露的興,只問她是不是回去了?李小露說好。
走到外面就覺得很冷了。任君飛緊緊擁著李小露,說:「明天會下雪的。」李小露說:「下就下,誰也管不了天老爺。」
任君飛說:「這劉志真狂,本身就違紀了,調子還擺得這樣高,到處炫耀自己是位儒商,屁的儒商,真哪天紀檢委的來了,我看他還叫自己儒商,我想他只有心傷的份。不過啊,露露,他這性格也典型,鳳陽生意人當中,很有一層他這個樣子,好吹牛皮。易縣長都還在省城開會沒有回來。可能易縣長有分身術,分出一個來這裡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