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不曾離開

看著眼前哭得如此傷心欲絕的女孩，俞暄然也無法判斷她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哭完了嗎？」俞暄然不耐道。

女孩搖搖頭，「沒呢！大叔你真沒良心，我哭成這樣也不來安慰我！」

「我現在的心只在我女朋友身上！」俞暄然眼眸黯淡了幾分。

「你女朋友的命就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大叔你這是見死不救！」女孩沒好氣道。

「都是命，可你的命與我何干？我女朋友是我的愛人，她遇到危險了我能去救她，而你的命，我不是醫生，我束手無策！」俞暄然氣道，她怎麼會遇到這麼蠻不講理的女孩啊。

女孩聞言，被堵得無話可說，卻怒道：「我看你不僅眼瞎了，耳朵也聾了，時報廣場被劫持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你女朋友，是個中年大媽，而且我去的時候，警察已經把她救下來了，你操什麼心啊，還是說那個中年大媽是你女朋友啊！」

俞暄然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呵斥道：「那你剛才還騙我說是個年輕的姑娘！」

「誰知道你會這麼天真好騙啊！」

「你……」俞暄然被氣得不行。

女孩得意而又滿意地笑了笑，「大叔，我相信你是好人，你陪我聊聊天吧。」

「小妹妹，難道就沒有人告訴你這世上壞人很多嗎？」

女孩嘻嘻一笑，「這是我剛才告訴你的，你不要重複我說的話！」

「我謝謝你了，你讓我刻骨銘心地記住你了！」

「真的記住了嗎？你知道我長什麼樣嗎？你以後會把我忘了嗎？」

「手機借我！」

「我才不呢！你是想打給你女朋友吧，那可不成，我們好不容易說上話了，她不能來打擾我們！」

俞暄然冷哼了一聲，轉身往回走，他還是回到原來的地方等何嘉吧。

這是最笨的等待，也是最執著的信任。

女孩見俞暄然要走，繼續顛顛地跟在他身後，沒完沒了道，「大叔，我覺得我好慘哦！」

俞暄然：「……」

「大叔，你看我才18歲，說不定明天就看不見日升月落了……」

俞暄然：「……」

「大叔，如果今天是你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你會做什麼呢？」

俞暄然：「……」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把這一天狠狠地浪費掉，我要去瘋狂一回，我要去做我不敢做的事情！」

女孩聒噪得像一隻小麻雀，俞暄然懶得搭理他，他已經聽到了地下軌道的聲音，站在之前的位置等何嘉。

女孩自顧自道：「我會去紋身、吸煙，我會去喝酒壓馬路……」

說完，女孩從自己身上掏出了一盒煙遞給俞暄然，「抽嗎？」

俞暄然聞到了淡淡的煙草味，蹙了蹙眉，這麼小就學會抽煙了？

見俞暄然又沒有搭理自己，女孩點燃了煙，一邊抽一邊憂鬱地吐著煙圈。

「大叔，我今天去紋身了，紋了一個天使，你看……」

女孩將自己的手臂遞到俞暄然跟前，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地吐了出來，「不好意思啊，我又忘記了你是瞎子了，沒關係，我告訴你天使長什麼樣，通身閃耀著金光，長著一雙翅膀，頭上頂著一光圈，你知道天使為什麼要帶著光圈嗎？我懷疑他是禿頂的老頭，那個光圈是專門遮醜的。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要紋天使嗎？因為我希望我死後能去天堂！」

聽到女孩嘰里呱啦地說了那麼多話，俞暄然問道：「累嗎？」

「累，謝謝關心，誒……大叔你居然和我說話了！」女孩喜形於色道。

「那就閉嘴！」俞暄然神色不耐著。

「我就不！」女孩不悅地皺著鼻子撅著嘴，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俞暄然，骨碌碌地轉了幾圈，突然問道，「大叔，長這麼大，我還沒有拍過拖呢，拍拖是什麼感覺，牽手是什麼感覺，接吻又是什麼感覺？」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俞暄然選擇了漠視。

「誒……大叔你又不理我了！」

女孩無奈而又頭疼道，撇了撇嘴，閉嘴不說話了，安靜不過三秒，女孩又道：「大叔，你說你女朋友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你，會不會報警啊，她會不會傻了吧唧地把你當做失蹤兒童報案呀？」

說完，女孩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俞暄然不悅地怒瞪著女孩。

「大叔，要不我們做個交易吧！」見到俞暄然眸中的慍色，女孩絲毫不畏懼道。

俞暄然懶得搭腔。

「你要是幫我一個忙，我把手機借你，順便帶你去找她！」

俞暄然聽后，語氣冷淡地問：「說說看？」

「你吻我不是蜻蜓點水的那種，要纏綿悱惻的那種！」女孩瞪大而雪亮的眼睛望著俞暄然。

「當我沒問！」俞暄然冷漠道。

「大叔，你不會這麼狠心吧，就親我一下而已，又不會要了你的命，而且佔便宜的是你耶！」

俞暄然：「……」

「我得了白血病啊，我才18歲，我隨時都有可能離去，你為什麼就不能滿足我的願望呢！」女孩神色不解道。

「這條街上有這麼多人，你想要體驗，隨便找一個人就可以，為什麼偏偏是我！」俞暄然怒道，這個女孩還真不知道自愛！

「因為你帥啊！」女孩理所當然道。

俞暄然無奈地呵斥道，這個女孩真的很讓他頭疼。

「就因為帥就把自己的初吻貢獻出去了，值得嗎？小妹妹，這世上與你擦肩而過的人並不都是好人，有一些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財狼！如果你今天遇到的人不是我，你還能這樣趾高氣揚地說話嗎！」

「就因為是你我才敢招惹的啊，要是別人，我都懶得搭理呢！」女孩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道，「而且我的眼睛雪亮得很，分得出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俞暄然：「……」

「大叔你又不說話了，那你能不能認真考慮一下我的要求啊！」女孩眨巴著大眼睛繼續剛才那個未完的話題。

俞暄然：「……」

「大叔，你餓嗎？走了那麼長的路，我去給你買麵包吧！」

俞暄然沒有胃口。

女孩自己餓了，跑到附近的麵包店買了麵包，自個兒站在街頭邊吃邊欣賞著俞暄然帥到無可挑剔的人。

這個大叔真是好人，有便宜也不佔！

*****

華燈初上時，曼哈頓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霓虹閃爍，璀璨奪目。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雖是如此，但時報廣場卻依然人流如潮。

當何嘉精疲力盡、狼狽不堪地回到原點看到俞暄然時，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沉穩了下來。

本想質問責怪他到底去了哪裡，讓她一個人在大到找不到北的異國他鄉拿著手機指著相冊里的他不厭其煩地用英文問擦肩而過的路人有沒有看到他。

在異國他鄉，走穿了整個時報廣場，眼花繚亂處，她尋找不到俞暄然的蹤跡，也找不到任何一個人能幫她一起找。

時報廣場那麼小，她還是把俞暄然弄丟了，當時她沮喪極了，一個人在廣場里哭。

但是所有沮喪、抵觸的情緒在看到俞暄然平安無事之後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

最終，她要的是一個平安無事的俞暄然回到她身邊，過程她找得有多心力交瘁已經無所謂了。

何嘉整頓完自己的情緒后，大步流星地走向俞暄然。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后，俞暄然急道：「何嘉？」

何嘉輕嗯了一聲，「是我！」

俞暄然上前摟住何嘉，高興地擁抱著她，卻發現她的衣服是濕的，緊張兮兮道：「外面下雨了嗎？」

「一點點雨絲！」雨下得不大，衣服是被汗水浸濕的，從下午走到晚上，她從原地走向時報廣場，走了幾個來回，腳累得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俞暄然愧疚道，「如果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就好了！」

「沒事就好！」何嘉語氣疲憊而又心安道。

自從何嘉開始出現后，女孩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頭髮又亂又濕軟趴趴地貼在額頭、落在肩上，臉上沾著水，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白色T恤後背濕了一大片，明明看起來那麼狼狽不堪，為什麼她還是那麼好看呢？

何嘉看了一眼旁邊美麗得有些過分的女孩，身材很好，個子也高，前凸后翹A字腰，扎著馬尾，背著一個小小的斜肩包，橘色背心配上超短褲，露出一雙又白又直的長腿，吸引人眼球的同時，也容易招惹人犯罪。

何嘉微微蹙眉，只覺得這個姑娘有點眼熟。

女孩主動上前，對何嘉笑了笑，「你好啊，剛才你男朋友在找你呢！」

何嘉開門見山，「你呢？」

「你又不是我的誰，我與你何干！」女孩理所當然道。

「你一直陪在他身邊？」何嘉微眯著眼睛問道。

女孩點點頭。

何嘉沒有搭理她，看向俞暄然，「你手機沒電了嗎？」

「被偷了！」

難怪她怎麼也聯繫不上他，何嘉瞥了一眼身上散發著煙味的女孩，對俞暄然道：「我們回家吧！」

俞暄然牽住了何嘉冰冷的手，「好！」

女孩見自己被撇下了，沒好氣道：「喂，你們怎麼能這麼缺德地把我撇下？」

「你是我們的誰？與我們何干？」何嘉一本正經答道。

「你……」女孩被堵得無話可說，看向俞暄然，「大叔，我可是陪了你一下午，你就不考慮答應我那個請求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向你發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小姑娘，為什麼你寧願陪他等一下午，也不願把手機借給他讓他聯繫我？」何嘉一語中的道。

「我……哼，我怎麼做不需要你來說，善乃出於本心，我想做好人就做好人，我想行善就行善，你不能強迫要求我行善，這和行惡有什麼區別！」

何嘉聞言，好笑道：「那你又何必強迫別人答應你的請求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道理你應該懂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可惡啊，我都快要死了，我又不是讓你答應我的請求，你幹嘛這麼多管閑事啊！」

對，她就多管閑事了！她的愛人豈是她能碰的？

「小姑娘，我們見過的，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何嘉眼神不善地看著女孩。

「你胡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

「需要我提醒你嗎？在地鐵！」何嘉神色不悅道。

在地鐵，這個女孩經常看向他們，還舉著手機偷怕，被何嘉抓了正著，當時因為人流太多，她也沒有找她的麻煩。

女孩聽后，心虛地反駁道：「我不記得了！」

「既然你不記得沒關係，我記得就行！還有，把不屬於你的東西交出來吧！」何嘉邊說邊向女孩伸出手。

女孩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什麼？」

「我男朋友的手機！」

俞暄然聞言，簡直快被這個女孩氣死了，敢情他今天會和何嘉走散全拜她所賜！

「你說什麼呢？我告訴你，你這是無賴，小心我告你誣賴啊！」女孩怒道。

「哼，去呀，身正不怕影子斜，反倒是你，為什麼看起來火氣還這麼大？莫非做賊心虛不成？」

「你……」

「小姑娘，如果你還不誠實點，那我們只能報警了！」何嘉指了指女孩包包里漏出來的手機掛墜，是一個小小的平安福，是何嘉自己繡的十字綉。

「你……」

女孩從包里掏出手機放到何嘉手上，惡狠狠地瞪著何嘉：「算你狠！」

「狠不過你！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和我男朋友至於遭這麼多罪嗎？小小年紀也不學點好！」何嘉滿腔怒意道。

俞暄然面對著女孩問道：「接近我的目的呢？」

「無聊！」

俞暄然聽后，對著女孩無可救藥地搖搖頭，牽著何嘉的手離開。

「大叔……你當真這麼忍心嗎？這次見面后，我們這輩子再也無法相見了，為什麼不讓幫我實現最後的願望呢！」女孩哽咽著聲音，楚楚可憐道。

俞暄然聽后，身體僵在原地，放開了何嘉的手，然後上前擁抱了女孩一下然後鬆開，「你滿嘴跑火車沒一句實話，我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但我還是願意相信你是事出有因的！親吻什麼的就算了吧，給你一個擁抱！女孩子要自愛，也要學會保護自己，以後別對每個陌生人都這麼胡來了，這世上並不是每個與你相遇的人都是好人的，你好自為之吧！最後，好好活著，希望我們再也不見！」

聽到俞暄然的話后，女孩瞬間淚目，因為他的這段話，忽然覺得這個下著雨有些冰冷的夜晚格外溫暖。

俞暄然再次牽起何嘉的手，準備離去。

何嘉轉身看向女孩道：「如果可以的話，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溫柔一點地對待你遇見的人吧，因為你不知道他曾經或者正在經歷著什麼苦難！」

說這話時，何嘉想到的是俞暄然、以及下午那個劫持她的男人。

女孩獃獃地站在原地，看著兩人上車，然後目送著他們離開，望了一眼在璀璨燈光照耀下閃動著光芒的朦朧細雨，這個下雨的夜色真美，真溫暖。

不會兒，一輛紅色跑車上下來一個濃妝紅唇的女人，站在她跟前，厲色道：「鬧夠了嗎？」

女孩點點頭。

女人淡瞥了她一眼，在她跟前伸出了手。

女孩撇了撇嘴，把煙遞給了女人。

「紋身呢？」

女孩無奈地瞪著女人沒好氣道：「你眼瞎啊！假的，我貼上去的！」說完，用手背擦了擦手臂上的紋身，一下就掉了。

「既然鬧夠了，那回家！」說完，女人率先轉身離去。

「姐，我還能看到媽媽嗎？」女孩低著頭紅著眼睛問道。

女人身形一頓，僵在了原地，不確定道：「會的吧！」

「那……我還能見到大叔嗎？」女孩抬頭看著女人的背影。

女人轉身看向女孩，「媽說你這人沒心沒肺能長命百歲，只要是你想見的人，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幫你找到！」

女孩聞言，笑著點點頭，上前挽著女人的手，「姐，大叔是好人！」

女人笑了笑，「今天鬧了一天了，沒給人添麻煩吧！」

「添了！不過……姐……」女孩看著女人鄭重其事道：「姐，我不喜歡這個世界！」

女人定定地望著女孩，只見她揚唇一笑，「可我喜歡這世間尚存著的瞬間溫暖！」

那是一種讓她能善信這個世界美好的力量。

女人聞言，摸了摸女孩的腦袋，「那回家吧！」

「嗯！」

女孩抬頭望了一眼時報廣場，夾街的高樓，無數巨幅電子廣告牌24小時不停息地、以數秒鐘的速度變換著藝術精緻的廣告短片。

這個街道，是他們相遇的起點；

而中國，將會是他們重逢的終點。

大叔，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吧！

回家的路上，精疲力盡的何嘉將頭靠在俞暄然的肩膀上，走了幾個小時，何嘉的腳又酸又疼，腳底磨起了水泡，十腳趾頭疼得直打顫，她已經累到多走一步都覺得辛苦，出了一身汗又淋了點雨，何嘉現在又累又困，身體有些冰冷。

「俞暄然？」何嘉閉著眼睛疲憊喊道。

「嗯？」

「我們回家吧！」

「好！」

「我說的是中國！」何嘉睜開了眼睛，腦袋依偎在俞暄然的肩膀上，望著車窗外斜斜飄著的金黃色細雨道。

在這個舉目無親的異國，何嘉很沒有安全感。

俞暄然摸了摸何嘉的頭，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好！」

何嘉舒心地閉上了眼睛，腦海里浮現了在時報廣場遇到一個優雅的中年婦女，一個中國女性。

她溫柔地問她，「小姑娘，你哭什麼呀？」

「我把我的愛人丟了，我找不到他了！」何嘉傷心欲絕道。

「相信自己，也相信他，你一定會找到他的！這個世界本是個圓圈，你們一定不會走散的！」

何嘉點點頭，中年婦女對她笑了笑，「小姑娘，我認得你！」

何嘉詫異地看著她。

她溫婉地笑了笑，「你幫助你一個即將墜入犯罪深淵的迷途者。」

她又對何嘉笑了笑，繼續道：「在這個薄涼的世界，人應該更有人情味地活著。小姑娘，你做得很好！你要相信，你最愛的人從未離開，也不曾走遠。

如果找不到了，就回原點看看吧！」

聽到中年婦女的話，何嘉對她深深一鞠躬，轉身跑去，用盡全身的力量在狂奔著……

俞暄然一定還在原地等他，這些年，他就不曾離開過她，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