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感謝有你

是日凌晨四點，燃燒了三小時的火終於滅了。

這是一場因燒炭而引起的火災，燒炭自殺的正是俞暄然的女鄰居，遭遇感情背叛抑鬱成疾得不到身邊人的理解和支持而想不開。

該名自殺女子自殺前給她的前男友打電話，她前男友知道后，趕到她的住處把不死不活的她救下並送到醫院，離開時未將火撲滅禍及魚池。因為發生在深夜，並未有人急事注意，導致火宅越燒越大，蔓延至周邊的鄰居。

除了俞暄然家火災最嚴重外，還有一家也被火給燒了，房子沒了，人倒是相安無事。

「真是造孽啊，想死的人沒死成，不想死的反倒遭受牽連，也不知道他上輩子到底是不是欠那個姑娘的！」

「可不是，聽說那個男人還是一名大學教授，又年輕又英俊，哎，一場大火就這樣英年早逝了，太可惜了！」

「最近我看他的家裡多了好多歡聲笑語，應該是結婚了，我見過幾次那個女孩，長得又高又漂亮，對人也有禮貌，也不知道他幾世修來的福氣能取得這麼好的姑娘！」

「好什麼好？一結婚就發生這樣生離死別的事情，不吉利，說明他無福消受！」

「哼，我要是他啊，死了做鬼了也不放過那個女的，自己想死也不死遠一點！」

……

小區公園裡坐滿了公寓的逃生者，被救下的何嘉也在這列人中，聽著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心悲傷至谷底。

眼淚已哭干，無神而又狼狽地垂著眼睛望著地面，等待消防員將她的丈夫帶到她的身邊。

救護車來了一撥又一撥，接走了一撥又一撥受害人，何嘉受傷最嚴重，卻一步也不敢離開，眼神獃滯地望著地面，精神卻高度緊繃著，一點點風吹草動的動靜都能把她嚇得一驚一乍的，可無論她抬多少次頭，也不見俞暄然的聲音。

沒有結果，應該就是最好的結果，她只要坐著等待就好了！

何嘉在那裡自欺欺人著。

雖然已經是夏天了，但是凌晨的空氣還是有些涼意，何嘉的身子不似以前那般硬朗，涼風襲來，身子依舊止不住得顫抖著。

消防工作人員幾乎已經離開了，剩下幾個在善後，何嘉孤零零地坐在安靜的小區公園裡等那個承諾要將俞暄然帶到她身邊的消防員。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她還是沒有看到他們出來，何嘉想上去找他們，被工作人員攔了下來。

何嘉聲嘶力竭地求著他們，他們怎的也不肯放她進去，沮喪地垂下了腦袋。

她已經能開口說話了！之前不能說話是因為她被俞暄然觸目驚心的傷痕嚇得失語了。

第一次想狠狠地罵天罵這個世界，為什麼連片刻的歡愉也不肯給他們？

他們從來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麼要遭受如此不公平地對待？

第一次這樣想不通，第一次這樣蠻不講理，也是第一次希望上天能對他們宅心仁厚點。

就在這時，公寓的出口走來了一個穿著消防服的人，身上背著一個人，皮膚黑得發光，滿頭大汗，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向何嘉走去，直到站到何嘉跟前。

見到地上的影子后，何嘉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前面的人，臉已被濃煙熏黑，她已經認不出此刻站在她跟前的是不是那個承諾要將俞暄然帶會她身邊的那個消防員了。

可當他明亮的眼睛看向何嘉，對她微微一笑時，「我說過要把你丈夫帶回來的！」

何嘉聞言，頓時熱淚盈眶，跪在了消防員跟前，因為一直未說話的緣故，她用沙啞乾燥的嗓音不停地說著謝謝。

消防員微微一笑，「不用謝我，這是我們該做的！」

何嘉，也是我欠你們的！

消防員將背在身後的俞暄然放在公園的椅子上，望向何嘉道：「救護車馬上就到！」

何嘉坐在俞暄然旁邊，緊緊地擁抱著他。

俞暄然也被濃煙熏黑得辨別不出來，可他身上的血腥味、背部流著血的傷痕讓她清晰地知道這個人就是俞暄然。

「俞暄然？」何嘉沙啞著聲音喊道，幾乎感受不到俞暄然的呼吸。

何嘉精神緊繃到最高點，很怕俞暄然就這樣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她的精神世界徹底轟塌。

無論何嘉喊多少次，俞暄然也沒有反應。

何嘉急了，手足無措地抱著俞暄然，淚流滿面地看著消防員，乞求著問道：「他怎麼樣了？」

「他……」

消防員的話還沒有說完，何嘉插話道：「他是不是平安無事？」

愣在原地的消防員猶豫了半響，對何嘉點點頭。

何嘉卻不相信，顫抖著聲音急著吼道：「醫生呢？為什麼還沒有到？」

看到何嘉小心翼翼、毫無安全感的樣子，消防員的心很是沉重，蹲下身緊握住何嘉的手。

何嘉猛然一甩開，一臉驚悚地望著消防員，「你想幹嘛？」

「相信我，你丈夫會沒事的！」消防員盯著何嘉，認真地一字一頓道。

何嘉聞言，鼻子酸得不行，緊咬著嘴唇點點頭。

「別哭了！」消防員安慰道，說完，伸出手欲摸摸何嘉的腦袋，卻停留在半空中，又伸了回去。

何嘉緊咬著嘴唇，顫抖著身體點點頭，可眼淚就這樣止不住地流。

無論她自己遭遇了怎麼樣的大風大浪，何嘉都不曾這樣哭過，可一關乎俞暄然，她就完全不能自控。

早在很多年輕，她的心早已被他虜獲。

不會兒功夫，救護車來了，俞暄然被放在擔架上，何嘉跟著上了救護車。

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何嘉看到了站在地面上對他微微一笑的消防員。

那一笑，竟讓何嘉認出了這個黑得五官都無法辨認的人是誰。

何嘉的眼睛被盈滿了淚水，這次是感動的。

救護車內，護士和醫生開始為俞暄然檢查傷勢，何嘉揪著心在一旁看著，緊緊地握著俞暄然的手，但俞暄然的手又僵硬又冰冷，心中不斷地祈禱著俞暄然會平安無事。

旁邊的護士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她微微一笑：「會沒事的！」

何嘉目不轉睛地看著俞暄然，點點頭，一定會沒事的！

「我替你包紮傷口傷口吧！」

何嘉沒聽到她說什麼，只是木訥地點點頭。

得到應允后，護士開始幫何嘉包紮傷口，傷口很多，雖然不深也沒有傷到筋骨，但是以後會留疤的，不過，比起一條命，傷疤算得了什麼呢？

*****

到了醫院，俞暄然被送進了搶救室，何嘉一個人背靠著走廊的牆壁等待著。

手術結束后，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當清晨的第一抹曙光照進冰涼的醫院時，醫院變得很溫暖很溫暖，因為這裡住著她最愛的人。

醫生告訴她，俞暄然沒有生命危險時，何嘉提在嗓門眼上的心如釋重負地落下了。疲憊不堪的身體再也站不住了，一點點地沿著牆壁往下滑，坐在地上，對著醫生道了聲謝謝。

「病人背後斷了筋骨，已經包紮了，腰上的皮膚有一大片被火灼燒過，日後等皮膚康復了再做皮膚移植手術，膚色會不一樣。由於吸入了太多濃煙和炭物質，病人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行來。」

何嘉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應了聲好。

比起一條命，其他的傷害算得了什麼呢？

她要的東西一直不多，隨著時間的成長，她要的東西越來越少，現在，他要的只是俞暄然生命無憂就夠了。

和醫生道完謝后，何嘉給俞暄然的家人打了電話，然後坐在病房前守著俞暄然，緊緊地牽著他的手不放，可俞暄然的手依舊冰冷地僵硬著。

睡了一覺醒來，俞暄然還沒有醒來，她卻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醫院打來的，問她為什麼沒有拿檢查報告。

何嘉問醫生檢查結果是什麼的時候。

電話那邊高興地告訴她，腹中孩子一切安好。

何嘉高興地笑了，抓著俞暄然的手道：「俞先生，你要當爸爸了！」

這話剛說完，何嘉徹底驚呆了，不可置信地望著俞暄然有意識在動的手。

何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不停地喊著俞暄然的名字：「俞暄然，你已經沒事了……」

只是一會，俞暄然的手又不動了，何嘉的心微微往下沉，也是在這時，俞暄然又握住了何嘉的手，手上青筋暴起，他正試圖用盡全力抓住何嘉的手，他想告訴她，他真高興！

看到這一幕時，何嘉流下了兩行熱淚。

當你拼盡全力回握著我的手時，那一刻，兩行清淚滾滾而出，我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其實，幸福，很簡單。

有一間能遮風擋雨的家，有你，有我，就夠了。

如果可以再貪心點，我希望有一個健全的你；如果不能，就算你看不見，我也能和你扣出天長地久。

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希望！

你活著，便是我的希望。

「俞暄然，我等你醒來！這次，換我停在原地等你，好不好？」

*****

相信這個世界有好人好報嗎？

不相信？

不相信是對的！

相信？

也是對的。

這個世界本就不是一個公平的世界，它不會因為你是好人而不用承受苦難，也不會因為你是惡人而苦難加倍。

但是，你一定要相信種善因得得善果。

俞暄然能活下來，能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那位救他的消防員有很大的功勞。

消防員願意以命相救，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職業使命所在，更是因為他為了報恩，報當年何嘉與俞暄然的手下留情的恩。

那個人就是文俊昇！

俞暄然醒后，文俊昇提著水果、拖家帶口地來醫院探病。

穿著便服的文俊昇很硬朗很帥氣，膚色不再白皙，常年執行任務，晒黑了很多。他已經不再自卑靦腆了，可他一如既往的溫柔，看到對他老婆孩子就知道了。

再次見到何嘉，文俊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上次見面，他的臉烏漆墨黑的，別說許久不見的何嘉了認不出來了，就連他的老婆兒子也認不出來。

何嘉看向文俊昇以及已經開始上幼兒園的小男孩，溫柔地笑了笑，「文俊昇，真的好久不見！」

又是這句客套的話，可文俊昇卻等了七年，他以為他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何嘉了，但萬萬沒想到命運竟會讓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而見面。

文俊昇尷尬地摸了摸腦袋，「好久不見，何嘉，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婆，這是我兒子……」

何嘉笑著對他們打招呼。

*****

在醫院的走廊上，何嘉問了很多他的事情，問他退學後去了哪裡。

他說他去精神療養院做治療了，在他媽媽和醫生的幫助下，他的自閉症慢慢地好了起來，後來認識了他現在溫柔可人的妻子，結了婚生了孩子，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文俊昇還告訴她，大學退學后，他母親因為受不了他父親的家暴，主動去找俞暄然讓他幫他母親打離婚官司。是俞暄然幫她母親擺脫了那個殘暴不仁的父親，開始擁有了平靜的新生活。

「對不起！」

當再次站在何嘉跟前，文俊昇一直因當年對何嘉犯下的錯而耿耿於懷，他想當面和她道歉，不管她原不原諒，他想給自己一個交代，給何嘉一個交代。

「我不接受！」何嘉語氣淡道。

文俊昇聞言，笑了笑，「我……只是想給你一個交代！」

「因為在很早之前我就原諒你了！」

何嘉記憶中的文俊昇永遠是一個溫柔善良、心腸好又熱愛小動物的人。

文俊昇聞言，感動得熱淚盈眶，對何嘉道了聲謝謝。

何嘉但笑不語，該謝的應該是她，因為他救了她的命、她的希望——俞暄然！

俞暄然出院三個月後，他又進了醫院，不是因為他受傷了，也不是因為他陪何嘉做產檢，而是因為他的主治醫生告訴他，他的失明有希望治好。

聽到這個消息后，何嘉和俞暄然很是高興，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怎麼樣，俞暄然都想試一試，因為他已經不再畏懼失望甚至是絕望了。

他想再看何嘉一眼，想看她笑，想看她穿著婚紗嫁給自己的幸福模樣，他也想看他那未出生的孩子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是像何嘉多一點還是像他多一點。

因為他們，他想再次好好地感受這個世界，無論是美好的，抑或醜陋的。

俞暄然小心翼翼地扶著何嘉踏進病房，與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擦肩而過。

何嘉眼神抱怨地看向緊張兮兮的俞暄然，「我這才五個月而已，你不用扶我，你顧著你自己就好！」

「沒事沒事，不用擔心我，你懷的可是我的小情人，我當然得照顧好你！」

「俞暄然，不還沒有生嗎？你怎麼知道是你的小情人而不是我的小情人啊！」何嘉沒好氣道。

「因為你我都喜歡女兒啊！」俞暄然高興道。

何嘉不悅地瞪著俞暄然。

俞暄然感受到那抹凌厲的視線后，笑著攔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道：「可我最愛的永遠只有你一個！」

何嘉這次滿意地笑了笑，「你最愛的必須是我！」

「那你最愛的呢？」

「必須是我女兒啊！」何嘉一臉驕傲道。

俞暄然：「……」為什麼不是我呢？

看到兩人遠去的背影以及燦爛的笑容，白衣大褂醫生無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手上的病例——俞暄然，再看看懷胎五月的何嘉，溫柔地喃喃自語道：我們又見面了！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