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天啟元年
新的靈堂在永寧帝的靈堂旁搭起,皇城之內,兩日三命,處處縞素,哀樂戚戚。
鮮有人知道,新的命運,便在這一日之後眷顧了整個大梁。
安排好宮裡事宜,已是掌燈時分,梁湛來向蕭齊告辭。
蕭齊登基的旨意已發,蕭衡禪讓帝位,本也在眾人意料之中,是以除了感嘆命運起伏變化之快,朝堂眾人接受起來並不太難。
蕭齊正與禮部尚書等人商議忠親王謚號以及新帝登基的祭天流程等等,見梁湛進來,揮揮手讓眾人先退下。
「起來吧。」蕭齊原本清朗的聲音略有些啞,想來是這一日折騰,勞累疲憊。
說完背起手,背著梁湛站到花窗畔,看殿外夜色中的宮城。
梁湛站起身,見面前少年身板挺直,英姿凜凜,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傲氣,又見他自從在道觀情緒失控之後,回來再未流露出任何情緒,把所有事都處理得極妥,不由生出一絲自豪感。
「齊兒。」他顫聲喊了一句,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蕭齊背影無動於衷,並不轉身,平靜道:「這件事情,還請少宰大人讓它爛在肚子里,既然送走了我,那就不必再想讓我回去。今夜我母親進宮,我會奉她為太后,好好孝敬她。至於梁府,仍然是我們蕭家的姻親,今日你們父女有功,我後頭自會有賞。」
梁湛聽他冷靜淡定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心酸又寒,沒有父子相認的抱頭痛哭,沒有認祖歸宗的血脈深情,這就是他想讓梁家血脈擁有天下的代價!
同時又頗為欣慰,這樣的冷情,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樣子,很好,忠親王其他不說,確實將蕭齊培養得很好。
他聽蕭齊說完,閉著眼點點頭,又重新跪下地,沉默良久,所有想說的話終於還是吞回肚子里,只垂首道:「臣,告退。」
待梁湛離開,蕭齊仍舊面向殿外而立。
殿內靜悄悄的,龍涎香裊裊。
蕭齊忽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道:「齊兒,你做得很對。」
「爹?」蕭齊猛地轉身,殿內空蕩蕩無一人。
他呼出一口氣,幻聽了啊。
蕭齊眨眨眼,攥在袖中的手這才鬆了松,攤開掌心,四個指甲印清晰可見。
走到這一步,不是不難受的。
他重新轉過身,看著掛一輪圓月的無垠天際,喃喃道:「是你教我的,帝王之道,首要絕情,所謂孤家寡人,這是得到天下的代價。要謝謝你,親身給我上了這一課。要不然,我恐怕還會顧念你的恩情,對蕭衡手軟。
「蕭衡必須離開開封,我會讓他在西北過得快樂,而梁府,是送上門來的再好不過的幫手,所以即使我厭惡梁湛,也會留他繼續做宰相,起碼他會盡心儘力輔佐於我,更何況,還有元四這尊戰神,有這一文一武的二人護航,我相信自己能做得比以前的蕭家人都強!」
夜空寂靜,一片雲飄來,輕輕擋住半輪月,月下重重高脊的瓊宮廣殿,更顯朦朧。
梁湛與燕喃回了府,燕眉站在小綠天門口,燕喃先撲過去,「娘,風這麼寒,您怎麼出來了。」
燕眉也已聽說了今日道觀種種,緊緊將燕喃擁在懷裡,微笑著道:「沒事就好,看來我今日是搬不走了。」
梁湛眉一抖,急切道:「你要去哪兒?」
燕眉讓燕喃站好,看著梁湛道:「正是想與你商議此事,我本想搬去貞慶道觀,但道觀被毀,我想,暫且搬去燕回閣住幾日,待尋好新地方,再搬離梁府。」
梁湛急得臉都變形,平日里清雋沉穩的風度全不見,急急衝過來把住燕眉肩:「眉娘!為何要這樣!齊兒當皇帝了,是我們齊兒當皇帝!喃喃也好好的,從此往後我們不必再憂心亡國戰亂,我們可以一家子好好過下去了!」
燕眉淡淡看著梁湛,也不掙脫,冷冷道:「對,他是皇帝,跟你我又有什麼關係?」
梁湛被她這一問,想起方才蕭齊對自己所言,心一冷,驟然頹喪下來。
燕眉嘆息一聲,掰開他手,挽起燕喃胳膊要走,側首道:「你到如今,仍是不懂我所求是什麼。」
燕喃見二人爭執,也不插話,與燕眉回到燕回閣內,方問道:「娘,那你要去什麼地方,可以陪我到出嫁后再走嗎?」
燕眉伸手指點一點她眉心,寵溺道:「不害臊,自個兒就算著出嫁的日子來,大喪一年不得嫁娶,你是讓娘在這兒呆到明年么?」
「有何不可?」燕喃笑嘻嘻纏著她:「反正你跟我住,也見不到梁少宰。」
燕眉聽燕喃提起梁湛,微微嘆了口氣,她坐到榻邊,頓了頓方道:「娘最是捨不得你,不過你已經有好歸宿,娘也放心。便等你出嫁吧,待你出嫁后,或許我去大佛寺念經茹素,帶髮修行也不錯。」
燕喃見她一副要忘卻紅塵事的模樣,忍不住紅了眼眶,想著她這些年經歷過的苦難,蹭著她身邊坐下,也不言語,緊緊將頭貼上她肩窩去。
大梁史載:永寧九年,帝薨,後繼無人,永寧帝之侄忠親王之子蕭齊繼位,年號天啟。
天啟元年的中秋,大喪還在,整個開封城再無往年的喜慶熱鬧氛圍,宴飲戲曲皆無,家家戶戶簡單吃個團圓飯,賞賞月,便算是過了這個節。
這一日,梁府也簡單布下素酒素食,宮內除了給梁湛這樣的一品大臣的素點,還額外賜了梁三夫人一份素點。
燕喃心知肚明蕭齊的心意,但燕眉情緒只是淡淡,她便也淡淡,整個家宴上,只有梁宛茹是真正興高采烈在吃東西。
用完宴,有人通報,文府來人了。
燕喃在湖邊涼亭內見到文小娘子倒是不驚訝,他們三日後就要啟程回西北,她原本就說要抽空來道別一趟,驚訝的是,文三爺文准也跟著來了。
文小娘子解釋道:「蕭衡最近情緒不好,我可能會留下多陪他些日子再走,不過,我哥是真箇兒三日後就要帶兵啟程了。他說和宛茹打了個賭,今日來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