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邵楚峰頷首。
見此,伍修才退了出去,八年前,清遠郡主的死訊傳到邊疆,當時正和北方俗稱夷人的耶律國在最後一戰的前夕,國公爺身為邵家軍主將,竟然會不顧大敵當前,偷偷回到京城,幸好當時的老國公爺拖住了戰情,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八年後,他不知道沈明錦和趙清沅有什麼關係,可是看爺的樣子,和八年前是何其相似,現在白府和邵府為了清遠郡主和白二小姐糾纏不清的爛事,已然成了死敵,國公府是無能何時也不能放鬆了對白老狐狸的警惕!
這邊沈明錦寫了信交給邵楚峰后,便吃吃睡睡,安心地將養起身子來,那一場高熱,確實身體多有損耗。
邵楚峰送了兩隻百靈鳥過來,有一日清晨沈明錦出廂房,竟在院子里見到了許多花木,有應季的梅花,淡綠,嫩黃,映紅,也有月季、薔薇,便是桂花也見到一盆,小小的置在廊下。
整個沅居院瞬間仿若溫暖如春。
邵楚峰又在廊下置了暖椅,每日里太陽照耀過來,沈明錦便過去倚著逗逗鳥兒,看些閑書,最近珍珠幫她淘了好些佳人才子的話本子來,也是奇怪,以前她對這些是懶得多看一眼的。
青玉樓里每日那般多的來尋歡作樂的男子,或不及弱冠之齡,或已然半截身子入了土,偶也有對姨姨們生了情誼的,可是最多也只是許諾以妾之禮納進門。
進去了,還不是被大婦欺辱,她自幼便覺得,世間多虛妄,尤其情愛一事。
現在,卻似乎瞅出了趣味,竟覺得被小姐逗弄落水的書生憨態可掬,折柳贈別的小姐當真傷懷!
便是邵楚峰的眼睛,每日看著,沈明錦也看出了點意味,長在青玉樓的沈明錦,再是被珍視,也是能明了什麼是男女之情。
邵楚峰對她,已然是動了情。
晚間沈明錦躺在床上,編著著國公爺與青樓女子的話本子,也是覺得自己是瘋了,她這輩子,入了青樓,不管是怎樣的理由,在講究詩禮傳家的趙國,便是已經有一半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可是,她並不怪鸞姨和鴻姨們,她們身在青樓,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如此,如果沒有她們,她這幾年還不知道如何受苦呢!
在菱花樓的時候,便是嚴媽媽讓她換上那般薄透的舞衣,她也沒有拒絕,她的生活里,習慣了為生存而苟且。
那日老夫人問她可曾讀書,喜愛些什麼,她並不曾有勇氣說,她長在青樓。
有些人一出生便是鐘鳴鼎食之家,有些人,一出生便是要為生計奔波的,比如她!
肅王府內,趙允迪剛一進自個院子,便聽到裡頭「噼里啪啦」一陣瓷器玉瓶的碎裂聲。
不僅加快了步子,一進廂房,果見他屋裡遍地碎片兒,朝著冷著臉的白氏吼道:「你又發的什麼瘋,這些東西隨便一件拿出去,也夠我玩兒個把月了!」
白薇萱淡淡地斜睨了這人一眼,見他面上光潔猶帶春風,料想又是從哪處香艷窩回來,心裡厭惡,臉上也帶了兩分出來。
「碧紋,從我的嫁妝里找些差不多的過來擺上!」
「是,夫人,奴婢這就去!」
碧紋對著趙允迪微微福身,便往小倉庫去。
當時小姐嫁過來的時候,十里紅妝,洋洋洒洒地堵了半個京城,肅王妃便單獨劈了個小倉庫出來。
趙允迪最見不得白薇萱這一副氣勢凌人的模樣,隨手抓了門口還未被殃及的一隻花瓶便往白薇萱腳下砸:「賤人,聽過什麼是三從四德嗎?也難怪會被邵楚峰那小子退婚,使了手段爬到我床上!」
白薇萱仰著頭,閉著眼,並不理會趙允迪,他也只敢往她跟前砸東西罷了,卻是半個指頭都不敢碰她!
一起過了八年,他知道什麼最能急怒她,可是,話聽了八年,也會無感,她有時想,若是退婚的時候,她就自戕了,邵楚峰會不會像記著趙清沅一般記著她?
趙允迪罵罵咧咧一會,見白薇萱一動不動,暗暗鄙夷,再是丞相府的小姐,現在也不過是他腳底的泥!
碧紋帶著兩個婆子抬著一箱瓷器回來的時候,趙允迪已經走了,小丫鬟們正在掃地上的碎片,夫人在窗前剪著窗幔。
碧紋微微側頭,吩咐其中一個婆子:「一會再從倉庫里找出一匹胭脂色的錦緞讓綉娘裁成窗幔。」
等一切歸置好,白薇萱的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塔夫是爹爹給她的最得力的奴才,武藝高超,她派他去江陵收一筆印子錢,前幾日寄信回來說已經辦妥,偶遇一個會凌波舞的青樓女子,將一併帶回來。
幾日沒有消息,她派人去查,竟然莫名死在了獄中!
「碧紋,備下馬車,我要回丞相府!」
她得求爹爹幫她去查,是誰對她的人下了死手!
屋外忽地傳來丫鬟的行禮聲「王妃娘娘萬福!」
白薇萱趕緊起身,迎到門外,便見王妃帶著十來個丫鬟僕婦一水溜地過來,福身行禮道:「兒媳見過母妃!不知道母妃今日怎地過來了?」
肅王妃搭著嬤嬤的手,並不搭理這個小兒媳,進屋果見如小兒子所言,一概玉瓶瓷器都換了,便是窗幔也是新的,頓時氣得發抖,厲著眼,對著身邊的嬤嬤微抬下巴。
白薇萱一驚,她是見過王妃這個姿態的!
「啪!」尚未來得及反應,一個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臉上,當著府里眾丫鬟僕婦的面,白薇萱咬著唇,捏緊了袖子里的拳頭。
「噗通」一聲跪下,「請母妃責罰!」
肅王妃深深吸一口氣,冷笑道:「昭國夫人錯在何處?」
白薇萱不吱聲。
一旁的肅王府長媳華原郡王妃似笑非笑道:「母妃,弟妹既是不知,想是不曾知道厲害處,不若請古嬤嬤再指導一下!」
白薇萱繼續不言語,不過是皇家御賜珍品罷了。
趙允迪窩囊,一個郡王都沒搶到,她的昭國夫人,還是看在爹爹面上得的,可是比起黎氏的郡王妃來,還是差了許多。
肅王妃晦暗不明地看了小兒媳一眼:「她不是不知,她只是裝不知,丞相府的嫡女,你呀,可莫小瞧她了!」
后一句,卻是有提醒黎氏的意味,黎氏溫存地扶著肅王妃的手臂,柔聲道:「婧兒莽撞了!」
肅王妃緩緩道:「昭國夫人留在院里抄寫百遍女書吧,至於丞相府,我自會手書一封給丞相夫人!」
「是,兒媳恭送母妃!」白薇萱凜然應下。
碧紋卻是見到夫人的寬袖邊緣隱有血跡,正一點點地沿著袖緣往下滲透。
心裡驚得屏住了呼吸,將頭伏的更低。
等不見了王妃和郡王妃的身影,忙爬起來喚來丫鬟將夫人扶了起來,一邊吩咐道:「打盆熱水來!」
又自下去壁櫥找了一瓶金瘡葯來,哽咽道:「夫人,您這又是何苦呢!」
白薇萱眼神放空,「呵,何苦,我只是想讓我受的那些苦,都讓那人也受一遍!」
她是丞相府嫡女,長姊早逝,她便是唯一的嫡女,便是皇后也是做得的,獨獨看中了邵楚峰,卻被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