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伏屍千里
四十多歲的女人確如二十齣頭一般，如若不是我與全勝他娘太熟，否則真就認不出來了，面頰梨花帶雨，哭的是粉黛失顏，她從花轎中走下，被一個小鬼架著手臂，慢慢的朝著蓮花燈走去，雖說還在抽泣，但也已經不似之前模樣。
她走到蓮花燈前，緩緩蹲下身子，蠟油燃燒的火焰映照著她的臉，倒是看得更為清晰，一身鳳冠霞帔，面有胭脂水粉，哪裡還是之前村中那個田中耕作的村婦，才有幾日不見，卻如換了一般天地。
「全勝，別怪娘心狠，吃你一塊肉，你知道那老頭本事大，娘就算是化成厲鬼也對付不了他，親生兒子的肉誰又能下的去口，可是如果不吃我就不能替你報仇了，還有我騙你說你爹是出意外死的，卻沒告訴過你他是被村長他們相逼才在後山歪脖樹弔死，這事我原本為了你想忍一輩子，畢竟這村裡只有咱們一家外姓人，可是如今你也慘死，我只能吃肉還顏，嫁給鬼王，你放心，我一定讓這個村子里的人血債血償！」說完全勝他娘跪倒在地上，手中捧起了那座蓮花燈。
聽了她的話我心中一驚，這事我從沒聽村子裡面的人說過，之前我就覺得全勝他爹自殺很蹊蹺，可沒想到竟然是被村長他們給逼死的，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呢。
「這燈是他們放的，肯定人沒走遠，你們四下去看看，找到人給我帶回來，我要親手弄死他們！」這句話飽含仇恨，最後幾個字就好像是從牙縫裡面硬擠出來似的，現在如果我們被抓了，我想被吃下去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
我倒吸一口涼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此時幾個白衣小鬼已經四散開來，在雜草周圍尋摸著，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亂轉，我們所在的位置實在太過靠近，之前蔣天書是低估了全勝他娘，沒想到現在我們卻是進退兩難了。
「小子，你趕緊走，離開這是非之地。」蔣天書握緊了腰間的紅色鞭子，神情緊張的看著我說道，看他的樣子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那你呢，我不能丟下你自己在這裡！」此時我已經有些著急了，眼中的淚水也快要奪眶而出。
蔣天書冷哼一聲：「哭什麼！你他娘的給我憋回去，老頭子我這命擔待不起，這全勝他娘我自然不怕，我怕的是他身後的鬼王，我能抵擋一會兒，你趕緊走，若是晚了你的命也要留在這，到時候我就算死也成了罪人。」
我心中已經是白爪撓心，本來這蔣天書就是爸媽請來救我的，如果要是因為我搭上一條命，那我還不如趁早死了算了，我拚命搖頭，剛想說什麼，卻突然感覺脖頸一疼，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咬了一口似的。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身後突然用力，我猛然向後倒去，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從我後背上傳來，緊接著我就聽到一陣陰森的桀桀笑聲。
「夫人，我抓住他了！」
聲音尖聲細語，可怖至極，正因為我倒在地上，所以剛好可以看到那個說話的小鬼，此時他手裡拿著一個鉤子，在月光下那鉤子閃著陣陣銀光，鉤子後方是一條白色布碎，剛才我後背那一陣疼應該就是被他手裡的鉤子給勾住了。
他朝我陰冷的笑著，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我，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我轉頭看了一眼，此時其他幾個小鬼聽到聲音也朝這邊趕了過來，全勝他娘緩緩站起身來，目光也盯住了我，嘴邊露出一抹笑容，眼神里卻滿是殺氣。
「有我在還輪不到你們放肆！」
話音剛落我就看到在我身邊的那個小鬼被一陣黃光給擊打了出去，我知道這是蔣天書的鞭子，蔣天書快步走到我身邊，然後將我拉起，他從包中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布片，直接蓋在了我的後背傷口處，剛才還疼似火燒的後背，此時卻已經感覺好了很多。
那被擊打出去的小鬼，口中不停的咿呀亂叫著，這一鞭子正好抽在了他的臉上，原本白面似得臉，此時已經多了一道鮮紅的血印。
「小子，一會我拖住他們你就趕緊找機會跑，要不然咱們誰都走不了！」蔣天書五官已經開始扭曲，看神情他這是已經做出了必死的決心，我狠狠心只得點頭答應。
四周開始狂風大作，吹得雜草在天上肆意紛飛，我被風吹得暈頭轉向，迷糊中就感覺到有很多隻手在拉拽我，這個時候我也管不了是誰了，掄起拳頭就朝著拉我的人打去。
「電母雷公，速降神通，轟轟轟轟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聲敕令如振雷一般，我轉頭看去，蔣天書從牛皮袋中拿出了一道黃色的符咒，雙手結印祭出，瞬間天雷滾滾，幾道閃電從頭頂劈下，直接擊中了那幾個身穿白衣的小鬼。
白衣小鬼被雷電劈倒在地，渾身冒著黑色的煙霧，還不停抽搐著，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電嚇了一跳，這蔣天書的本事還真不容小覷，如此看來，他昨天收拾山魈野怪倒如切瓜砍菜一般簡單。
全勝他娘見小鬼都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臉色驚變，面頰上本來細嫩的皮肉竟然就像牆皮一樣開始向下掉落，她嘶喊一聲，直接將手中的蓮花燈扔到地上，雙臂攤開，剎那間荒地上竟然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我四下看去差點沒嚇死，無數條慘白的手臂竟然從地底冒出，土壤不停的翻動著，很快屍體就爬了出來，月光一照，格外瘮人。
「鬼王一出，伏屍千里。」
蔣天書看著四周站起的屍體，神色已經緊張到了極致，他舉起右手，用左手指甲一劃，掌心內瞬間出現了一條約莫五公分的傷口，鮮血瞬間流出，他將鞭子一豎，右手握住，鮮血順流而下，很快就流到了鞭尾處，而這時我也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原本是散發陣陣金光，此時卻已經變成了紅光，而且上面還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響，如同熱油一般。
「這鞭子原本是黑狗毛髮編織而成，多年以來我已經用自己的血浸染成了紅色，一會鞭子一動你就趕緊跑，這是我能為你拖延的最後一段時間。」說著蔣天書右腳踏出，左腳蹬地，後方的泥土被他生生踏下去十幾公分。
我原本想說什麼，可是當看到蔣天書堅定眼神的時候卻再也張不開口，他大呵一聲，右手一用力，鞭子瞬間一道紅光乍起，朝著無數的小鬼就抽了過去，所到之處煙消雲散，這時遠處開始傳來陣陣嘶吼，撼天震地，我知道這個時候再不跑就真的跑不了了。
我看了一眼蔣天書，心下一沉朝著村子的方向就跑去。
我不忍回頭看，可是原本小鬼凄慘的哀嚎聲卻變成了蔣天書的聲音，撕咬聲就像是蚊蟲一般死命的朝我耳朵裡面灌去，我用力捂住耳朵，可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我心如刀絞，憑什麼讓一個無端之人替我送命，我的命原本就是借的，就算是再借十年又能如何，一邊想著我猛然站住，剛要轉身向回跑的時候，手臂卻被人抓住了，一股寒意直擊心底，我回頭一看，心中大喜，抓我的人竟然是啞巴姐姐。
「快快，蔣爺爺還在前面，你快去救他！」此時我也顧不得什麼，拉住啞巴姐姐的手就朝著蔣天書的位置跑。
啞巴姐姐卻一把甩開了我，冷冷說道：「我來此不是為了救他，而是為了你，你的命早晚要還我，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你先救了蔣爺爺，以後我什麼事情都聽你的。」
啞巴姐姐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而後朝著蔣天書的位置望了一眼，喊道：「塗冥老鬼，你又娶小妾了，你還記得上一任是誰滅的嗎？」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好像能傳千里。
話音剛落，蔣天書那邊竟然停止了撕咬，瞬間整片荒地都安靜了下去，我朝著蔣天書的位置看了看，此時地面上除了他哪裡還有別人，空蕩蕩的，甚是寂靜。
等我跑到蔣天書身邊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被撕咬出了很多道傷口，雖然身上鮮血淋漓，但是看樣子應該死不了。
「多……多謝救命之恩。」蔣天書忍著傷痛竟然還想給啞巴姐姐拱手行禮。
啞巴姐姐一擺手說道：「我不是為了你，就憑你還不值得我出手，趕緊回去。」
此時我已經對啞巴姐姐的印象徹底改觀了，蔣天書的能力有目共睹，雖說他抵不過鬼王，但是卻也可以招架一段時間，但是啞巴姐姐卻不同，她只說了一句話竟然嚇得鬼王收了陰兵，我對她的身份是越來越好奇了，她絕不可能是尋常人家的姑娘。
回家之後爸媽看到蔣天書傷成這樣，原本是要送他去醫院，可是蔣天書卻是吃力的笑了笑說：「沒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挺住，今天要不是……」還未說完啞巴姐姐突然瞪了蔣天書一眼，蔣天書隨即改口。
「要不是你家小子，拼了命將我救回來，我這老命還真就搭在那裡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事了，你們兩口子就去休息吧，我找你家小子還有點事。」說完蔣天書拉著我就進了屋子，可是剛一進屋子，蔣天書一口黑血就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