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短暫的接觸戰
作者:朱雀振翅「戰艦?」
尼奧瞥見一艘從「軍械庫一號」後方繞出來的淺灰色戰艦。港口恢復了嗎?
戰況已經壓倒性的對尼奧有利。不過,他才為剛出現的戰艦分心了那麼一會兒,又有一座游擊炮筒被「扎古幽靈」趁隙擊落。
「嘖……小心貪心濁了本是吧?」
尼奧知道自己該收手了,便不再浪費時間,立即掉轉機頭。敵軍的兩架MS對這突來的撤退舉動一時反應不過來,雙方距離很快就拉開。
話雖如此,那架「扎古幽靈」――其機動性固然比既有的量產型MS高出一大截,但若撇開這個因素,它卻是頭一架能與「艾格薩斯」如此周旋的機體,甚至好像能提前料中尼奧的行動似的;再加上那一刻清楚聽見的聲音――或許關鍵不在於機體性能,而是坐在裡面的駕駛員――?
尼奧尋思了一會兒便不再想下去,徑往「葛蒂?露」返航。
不知怎地,咄咄逼人的光束攻擊忽然中斷。聽見自己劇烈呼吸聲突然變得好響亮,真的情緒還沒抽離那場令人眼花繚亂的戰鬥,愣了一會兒才發覺敵人走遠。
――咦……?
真趕忙環顧四周,發現敵機早已成了一個小光點,頓時為之愕然。那架MA明明佔盡了上風,為什麼突然逃跑?
答案馬上就出現了。龐大的艦影正從另一個方向接近。
「『智慧女神號』……!」
真睜大了眼睛,還沒舉行下水典禮的母艦竟在眼前。敵機一定是因此而撤退的。剛想到這兒,便見「智慧女神號」打出了發光信號。
「歸艦信號――?為什麼!」
真不滿地叫了起來,卻聽得雷冷靜的說:
「……這是命令。」
他的語氣格外冷淡。雷一向恪守命令及軍規,跟動輒將紀律拋諸腦後的真處在一起,總是扮演踩剎車的角色。
真不情不願的跟著雷往母艦飛去。雷似乎大氣也沒喘一下,卻有些惱怒。
「疑似戰艦的熱源接近!無法辨別!紅五三標號八0D!」
隨著操作員的報告,屏幕上映出一個外型陌生的軍艦。伊恩?李趨身向前。
「是那艘新型艦嗎?――右舵一五、加速百分之三十,啟動『豪豬陣』!」
李很快就推測出敵艦的攻擊,並下達一連串指示。
「――『艾格薩斯』呢?」
才問完,便見那架紫紅色的MA朝這兒飛來了。尼奧雖是為人癲狂,卻絕不是愚痴之輩。
敵艦的左舷射出一叢飛彈。李叫道:
「迴避――」
船身下緣的七五MM對空自動火神炮塔系統「豪豬陣」立刻迎擊,紛紛擊落來襲的飛彈。幾枚鑽過彈幕的飛彈在極近距離處才被攔截,爆炸的威力令「葛蒂?露」艦身劇烈搖晃。
就在這種情況下,「艾格薩斯」竟平安穿過了兩艦施放的炮陣后著艦。李深知長官的戰技超群,卻也不由得為他的操縱技術而讚歎。一抵艦,尼奧的聲音就從對講機里跳出來。
「撤退啰,李!」
他就在等這句話。李立刻命令掌舵士:
「轉向,輪機最大!」
第二波攻擊間不容髮。只見敵艦收容了MS,隨即發射主炮,並且又射出一波飛彈。
「上校!」
電梯門開。一見尼奧的身影出現,艦橋頓時響起歡迎之聲。尼奧移向李的身旁,道歉的語氣里卻像沒什麼歉意似的。
「抱歉,玩過頭了。」
李沒答腔。情況危急,反正他也知道說了沒用。
「敵艦繼續接近!藍零,距離一一0!」
聽見這個報告,兩人同時望向屏幕。
「看來對方速度很快。這下麻煩啰!」
李語帶苦意的說。話還沒完,又聽得操作員大叫:
「飛彈接近!」
「左舵!繞開!」
飛彈群直撲艦尾而來,後方的「豪豬陣」自動迎擊,從一端開始擊落它們。在飛彈爆炸的搖撼中,尼奧粗魯地高聲吼道:
「兩舷的備用推進槽分離,然後引爆!連支架都拆了也沒關係!往他們臉上扔去!」
李抬頭望去,愕然看著長官那覆著面具的臉。這是李絕對想不出來的戰術。尼奧繼續下令,一反往常的慷懶隨性,語氣極其清晰明了:
「――同時取上舵三五、左舵一0,輪機最大!」
「繼續!一口氣直搗『柏忌號』!航道轉向黃A!」
在塔莉亞的號令下,「智慧女神號」持續發射主炮XM47「崔斯坦」,同時急起直追。鋼藍色的戰艦一個勁兒的逃,航速倒也不慢,卻比不上「智慧女神號」的速度。這會兒他們可別想帶著那三架新型機逃之夭夭。塔莉亞心急地注視著屏幕。
這時,卻見屏幕上的「柏忌號」兩舷突出的結構體搖了搖,脫離了船體。
「『柏忌一號』船體局部分離!」
想減輕重量以便逃走嗎?――塔莉亞的腦中先浮現這個可能性。順著慣性,那兩具結構體漂進「智慧女神號」的航道前方,她看見支柱前端有個類似噴射口的構造,基座附近則連著桶狀儲槽。這是――
「!」
驚覺那些構造體的用途,塔莉亞尖叫起來:
「攻擊暫停!」
她連聲下令。
「右舵一0!輪機最大!」
掌舵士馬立克?亞德邦茲立刻照辦。還是遲了一步。已迫近眼前的結構體儲槽瞬即膨脹、爆炸。
視線頓時變成一片慘白。近距離的爆炸光灼燒著雙眼,艦身彷彿被亂流吞沒。美玲的驚叫聲又高又尖。塔莉亞抓著座椅扶手以御衝擊,恨恨咬著嘴唇。
――中招了!
敵艦分離出來的是它的備用推進裝置,儲槽中一定裝滿了推進劑。沒想到對方竟然拿那種東西當機雷進行攻擊!
塔莉亞現在確信,那艘戰艦上坐的一定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傢伙。
真神情愁苦地飛出駕駛艙,聽見維諾和尤蘭擔心地叫自己,卻不想理會他們。他的身體疲憊已極,全身的神經卻綳得好緊,根本沒法放鬆下來。
打輸了――他想著。眼睜睜看見那麼多夥伴死傷,卻只能任由敵人奪走機體,連一架也搶不回來,自己甚至被一架MS吃得死死的――儘管對方裝備著特殊武器,畢竟是前時代的落伍戰機啊!
懷著懊惱,真轉往駕駛員更衣室,不經意瞥見一架「扎古戰士」。那架機體的左臂破損,好像就是在稍早戰鬥時救過自己的那一架。那個駕駛員大概也來到「智慧女神號」上了。
正這麼想時,劇烈的撞擊襲卷全艦。
「怎麼了?」
「――中彈了?」
工具和零件被撞得全離了位,在無重力的半空中漂來盪去。技術人員們紛紛喊叫起來。
「艦橋!怎麼回事?」
同樣離開愛機的雷抓著對講機連聲追問,卻見他隨後就把話筒一扔,徑往艦橋方向衝去。八成是通訊失靈了。
「可惡――!」
真的眼中再燃怒火,轉身跳回自己才剛剛離開的駕駛艙。
「各工作站!彙報狀況!」
阿瑟對著通訊器吼著,塔莉亞則向索敵人員問道:
「巴托,敵艦位置呢?」
「請等一等!還不能――」
坐在因爆炸而變調的屏幕前,巴托死命的調整著感應器,等不及結果,塔莉亞先下達後續指示。
「啟動CIWS,發射反光束爆雷!――還有下一波攻擊哦!」
美玲哭喪著臉。恐怕誰也沒料到一上陣就面臨這般嚴苛的考驗吧!
敵艦一定會趁這個機會掉頭反擊的――塔莉亞如是推測。巴托的報告卻一反預期。
「――找到了!紅八八標號六C!距離五00!」
聽出這個坐標代表的意味,阿瑟不禁大愕。
「他們逃跑了?」
艦橋一片嘩然。就在這時,雷?扎?巴雷爾進來了。大概是來確認狀況的吧。才進到室內,他便注意到坐在後方坐席上的人物,吃驚的喊了出來。
「議長?」
塔莉亞心煩意亂的嘆了一聲,靠在椅背上。
「算他們狠!竟然用這種方式逃跑。」
「……看來不是省油的燈啊!」
身後的狄蘭達爾又插嘴道。塔莉亞氣起來,轉過頭去看著他。
「所以我們更不能放走他們!要是任那種人掌握那些機體……」
「是啊……」
狄蘭達爾的表情里也寫著這份憂慮。
「尤利烏斯條約」中設有條款,約定各國的MS持有數量。因應各國國力,其所持有的戰艦、MS或MA均設有上限。這裡所謂的國力,是由人口及國民生產毛額等多項指標參數計算出來的,「國力」越高的國家當然也就擁有越多的武器。這項依據提案者而命名為林得曼計劃的限武條款,對人口眾多的大國比較有利――好比大西洋聯邦。「殖民地」原先也不贊成這項條款,卻因為簽約地點如「殖民地」所願的在「尤利烏斯七號」上進行,再加上對自己的科技能力具有自信,所以後來還是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既然MS的數量受限,那就提高單機的性能吧!在這樣的構想下,「殖民地」軍方開發了「扎古」和「混沌高達」以下的第二世代系列戰機;到了「脈衝高達」時,科學家們嘗試藉由更換裝備使一架MS擁有多種機型的戰鬥能力――這種名副其實的「以一當百」戰機,包括「脈衝高達」在內,「混沌高達」、「深淵高達」和「蓋亞高達」都是。因此失去那三架高達不僅僅是機密外泄的問題,更有可能大幅改變兩軍的武力平衡。
塔莉亞深知這個危險性。她重新正視狄蘭達爾,以簡潔的語氣呈示自己的意見。
「雖然現在已無法請您離艦了,不過,我想直接以本艦繼續追擊。議長,您的判斷呢?」
狄蘭達爾神情嚴謹的聽著,聽到決定權被丟回自己身上,不意地溫和一笑。
「不必在意我,艦長。」
那一抹笑意轉瞬消失,凝重的表情取而代之。
「這個火種會演變成多麼嚴重的大火后反噬,我自己都不敢想像。奪回或破壞它們,確實是我們現階段的首要責務。」
「謝謝您。」
得到他的同意,塔莉亞感覺到一絲激勵,便回身向前。乘員們也正屏息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塔莉亞向巴托問道。
「航線追蹤呢?」
巴托彷彿早已等著回答似的。
「還追得上!」
「那麼,本艦即刻展開『柏忌一號』的追擊戰!航路取道黃α,輪機最大。」
此令一出,彷彿一顆石子投進池水,艦橋的氣氛大變。
「通告全艦。本艦即將進行『柏忌一號』的追擊戰!」
乘員們彷彿驚跳起來,連忙展開各自作業,阿瑟則以艦內廣播向全艦宣布戰令――他們臉上都寫滿不敢置信。
「――各位,這是我們初次上陣。雖是一場突髮狀況意外地演變而來,如今卻是非常重大的任務。我們要充分發揮日常訓練成果,好好表現!」
簡短的訓話后,塔莉亞將警戒等級降為黃色,同時也解除了艦橋的遮蔽。艦橋緩緩上升,塔莉亞這才稍稍鬆懈精神,朝狄蘭達爾微微一笑。
「議長,您也請到艦長室休息吧!『智慧女神號』的腳程雖然快,敵艦畢竟也是一艘高速艦,應該不會這麼快就遭遇上。雷,你替議長帶路。」
她順口向恰巧站在一旁的雷命令道,便聽得他馬上立正喊「是!」並且鄭重地看著狄蘭達爾,俯首致意。
「謝謝你。」
狄蘭達爾見他如此恭敬有禮,臉上浮現出溫暖的笑容。塔莉亞這才想到,他們兩人原本就是認識的。話說回來,幸好議長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接下來應該不會太難對付才是。正這麼思忖時,艦內傳來通訊。
「艦長。」
屏幕上出現的是另一名戰鬥駕駛,露娜瑪利亞。塔莉亞莫名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
「方才的戰鬥中,屬下未能及時報告。」
紅衣少女用詞精簡,口氣十分男性化。
「本艦啟航時,機庫里發現三名搭乘『扎古和迪因』的平民――」
「啊?」
這下子麻煩了。偏偏在這艘軍艦即將趕赴戰場――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消息。
「――但在拘禁時,那三位卻表明自己是奧布聯合首長國代表卡嘉利?由拉?阿斯哈及其隨扈,希望我方提供醫護,並且要求立刻會見狄蘭達爾議長……」
「奧布的……?」
塔莉亞驚訝的反問道。已準備進入電梯的狄蘭達爾聞言立刻折返,臉上也滿是錯愕。
「屬下斗膽自行替他們包紮了傷口,請他們到軍官室里休息了……」
預感成真了。塔莉亞簡直煩得想抱頭。
狀況怎麼這麼!三架高達被奪、「軍械庫一號」被攪成一團亂,逼得還沒舉行下水典禮的母艦都出航了,剛才還不慎任敵艦在眼前逃走。這會兒船上又來個奧布公主?一艘戰艦,就是只載一名國家元首都嫌太多了!
幽暗的房裡十分安靜,只有機器輕微的低響和專任技術師偶爾的竊竊交談。尼奧在控制室里出神地看著房間盡頭,那裡有三張圓形的床鋪,像漿草葉般的並排著。床上都覆著一層圓頂壯的玻璃罩,三個年輕的駕駛員各自以不同的睡姿躺在裡面。史汀克、奧爾、史黛拉――尼奧可愛的部下們。說真的,他們的睡臉也的確像年幼的孩子一般純真可愛,彷彿還不懂這世間的煩惱或恐懼。
是的。把所有的不愉快全忘了吧――尼奧在心裡向他們輕聲說道,隨即離開了房間。
回到艦橋,艦長伊恩?李朝他瞄了一眼,開口問他:
「看來,算是成功啰?」
尼奧站在艦長席後方,自顧問道:
「到B地點還要多久?」
「大約兩小時。」
操作員答道。李試探性地看著尼奧。
「您覺得會有追擊?」
「我也不知道。」
尼奧答得乾脆。
「因為不知道,所以假定會有,但我們還是照原定的路線走――往壞處想總是沒錯吧?尤其在戰場上。」
李低聲咕噥幾句,這大概就表示他的贊同吧,尼奧心想。這位艦長怎麼看都是個老實本份的軍人,當初派任到自己麾下時,他還以為上級腦子有問題呢,但從這些日子看來,搞不好他們兩個還滿相輔相成的。不過,也許只有自己這麼認為就是了。
李接著義務性的問道:
「他們的『最優化』呢?」
「看來沒什麼大問題。大家都睡得很香甜呢!」
想起少年們的睡臉,尼奧微微一笑。
維修室――也就是「維修」那三名戰鬥駕駛的場所。一如出戰過的MS必須接受整備士們的維護和整修,越是精密的東西,越需要費心保養才能發揮性能。
MS的操控仰賴卓越的反射神經和生理機能,原本只有調整者才辦得到。當調整者將這種新式兵器帶進戰場時,地球聯合軍注意到它們的優越性,卻在自行研發之際煞費苦心,為的就是這個原因。要讓自然人駕奴MS――最後雖然可藉由操作系統的輔助來達成,但軍方也同時秘密測試另一套計劃,即駕駛員本身的「性能強化」。
這套計劃培養出最強的戰士,擁有等同於調整者的體能,也不會被戰場上的恐懼或不安影響了判斷――也就是強化人。
史汀克等三人正是這套計劃下的產物。藉由催眠,他們忘記對死亡的恐懼,提高了自己的潛能,擁有超越調整者的力量,是最頂尖的戰鬥駕駛。
「――不過,聽說奧爾竟然對史黛拉用了『制約詞』哪。這就有點兒棘手了――」
尼奧不經意地轉述了專任技術師的報告。
三名駕駛員各有各的「制約詞」,史黛拉的就是「死」這個字。「制約詞」會解除加諸其潛意識的暗示,令他們回想起原本被壓抑的恐懼。
因「制約詞」而復甦的恐懼感,則在睡眠時被消除。那三張特別設計的床鋪能將具有療愈效果的影像或音樂送進他們的腦中,將三人在戰場上承受的各種壓力、連同恐懼等負面因素和記憶一併歸零,以使他們能夠面對下一次的挑戰。經由這套「維修」系統,強化人就能一直抱持著戰鬥駕駛員的最佳心理狀態。
卻見李不以為然的嘆了口氣。
「出事就得回搖籃來睡覺的戰鬥駕駛……研究所該不是真的認為他們能用吧?」
李對他們頗有微詞,不知是對駕駛員本身不滿,還是對改造出強化人的那幫人不滿。尼奧姑且打圓場似的說道:
「不過,總比之前的象樣吧?至少他們現在都會聽話,也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麼了。」
早在前次大戰時,強化人就已經試驗性的配備在實戰中。當時是用人工植入或藥物注射的方式提升駕駛員的生理機能,也確實令他們展現出驚人的戰鬥能力。美中不足的是,那些藥物雖然能消除恐懼感,卻也連帶破壞了實驗體的判斷力和思考能力,據說沒有一種藥物是完全可靠的。在幾經試誤之後培養出來的史汀克等人,則成功的保留了本身的思考與判斷能力――史黛拉似乎還有些疑點,但就目前看來,她可能原本就是那副個性。
在尼奧眼裡,他們都是一群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只是需要人家多一點注意罷了――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少女不都是這樣嗎?他覺得這已經是長足的進步了,只是李好像並不這麼認為。看他板著臉孔冷哼一聲,尼奧便好言相勸。
「沒辦法,現在什麼東西都像在『試驗階段』嘛。戰艦也好、MS也好,駕駛員也是――這世界也一樣啊。」
李聽了便點點頭,像是讓自己接受這個說法。
「是啊,我知道。」
「一切終將真正開始,那一天必將到來……」
尼奧微笑著,直視李的眼睛。
「……在我們的名下啊!」
半覆在無機感面具下的那張笑臉仍然瀟洒豪邁,卻隱約流露著一股非人性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