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情,假意
小束和把盒子揣進懷裡,垂著頭走了出來。
他不知道夕涵在哪裡,在走到人少的地方后,還是開口小聲解釋道:「那個秋華姑姑是於公公的……」
他的話說到一半,又生生頓住。
抿抿唇,將已經滑到嘴邊的詞咽了回去,轉口道:「是於公公喜歡的人,因為不是在一個院里當值,所以平日里見面不方便,常常讓我幫著傳話送東西。」
「哦,原來是這樣啊。」
夕涵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說完話,她思索了一下,便將手輕輕地放在小束和的肩頭。
小束和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咬著唇想要壓住嘴角的弧度,但是眼睛卻愈發亮起來。
旁邊時不時有人走過,夕涵不能冒險和他說話,便選了這樣一個方式來安撫他。
秋華住的浮湘殿,離這邊並不遠。
沒有半刻,束和便踏進了這邊的大門。
裡面的太監似乎已經認識他了,只斜眼看了他一眼,便放他過去了。
小束和毫無阻礙地到了秋華的面前。
他仰著一張笑臉,將那精緻的木盒遞到秋華手裡,開口道:「於公公一直惦記著秋華姑姑那,這禮物從備下了,就寶貝得不得了,一得空便趕緊讓奴才給姑姑送過來。公公還說,最近小姑娘間流行那種珠光的胭脂,等他下次出宮定為姑姑尋來,還有之前買的……」
夕涵從來沒有覺得,束和有這麼會說話。
他微微弓著腰,臉上滿是真誠。
他不僅將於公公交代的話一個不落地說了,關鍵表達極為流暢,完全不是七八歲小孩應有的口才。
她猶記得,自己七歲的時候,被久未見面的姑姑抱在懷裡問東問西,自己那結結巴巴手足無措的樣子。
人與人,還真是不一樣。
夕涵扶額,感覺受到了打擊,轉頭看向座位上的女子。
這位叫秋華的生得極為溫婉,眉眼間帶出些許江南水鄉的味道,到算是個美人。
此時,她摩挲著手底的木盒,臉上似乎滿是溫柔。
夕涵沒有留意,束和具體和秋華說了什麼。只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秋華,心中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又過了一會,束和把該說的都說完了,便向秋華行了禮轉身離開。
夕涵正要抬腳跟上,卻突然聽到幾聲脆響,似乎是珠子落地的聲音。
她一低頭,卻發現是自己的手鏈斷了。
小束和顯然也聽到了聲音,他的腳步一頓,轉頭看過來。
「怎麼了?」
坐在高座上的秋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皺皺眉詢問道。
小束和的反應很快,他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奴才聞到有糕點的氣味,一時嘴饞才失了態,望姑姑恕罪。」
他本就歲數不大,帶著幾分羞怯說出這樣的話,並不讓人覺得討厭。
秋華眼中暗流涌動,幾瞬之後重新換上了笑容,開口道:「你這鼻子倒是不錯,我這正有幾塊娘娘賞下來的桂花糕,你既嘴饞,便賞你幾塊。」
她一面說著,一面起身去把所謂的桂花糕取了過來,拿一塊素白的帕子包了幾塊遞了過去。
小束和自然千恩萬謝,又行了禮才走了出去。
秋華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中帶出幾分鄙夷來,卻不知道旁邊正有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
夕涵囑咐了束和,讓他出去等自己以後,便彎腰撿拾起地上的珠子來。
「呦,那小太監走啦。」
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少女飄然而至,她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尾音帶著上調,帶著幾分調笑的味道。
秋華早就把臉上的笑容盡數收了起來,見她進來只是皺皺眉,點頭應了一句。
「秋華姐姐,怎麼這麼冷淡啊。誒,這次於公公送了什麼過來啊?」
少女並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笑得更加開心,幾步上前湊到秋華的面前。
秋華的目光冷了幾分,掃了她一眼,聲音中也帶上了幾分冰涼:「如果不是為了主子,你覺得我會願意和一個閹人虛與委蛇。」
「秋華姐姐這麼說,也不怕於公公會傷心。」
少女用帕子遮住嘴,明顯是幸災樂禍的語氣。
她伸手把那個精緻的盒子拿到手裡,打開一看,眼睛明顯一亮,「這次送來的簪子成色可真不錯,怎麼也要二十兩銀子吧,於公公的月俸也不高,為了姐姐可真是……」
她說著話,見坐在不遠處秋華只低頭喝茶沒有什麼反應,眼中的亮光一閃,拿這簪子便站起了身:「這麼好的簪子,姐姐不試試嗎?」
她趁著秋華還沒有反應過來,抬手就要把簪子插到秋華的髮髻里。
在她就要得手的時候,秋華站起身,猛地推了少女一把:「別把這骯髒的東西往我頭上戴。」
她冷著一張臉,看上去氣極了,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銀色的簪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卻沒有引起她的任何注意。
少女不慎被推了一下,猛地撞到牆上,卻也不生氣,反而「咯咯」地笑起來。
秋華的面色越發不好,她眯起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
見她氣狠了,少女便收了臉上的笑,輕聲道:「不過,秋華姐姐也不用委屈太久了……」
她說到這裡,又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壓得更低了:「娘娘是打算今天動手了吧。等到那巫蠱娃娃從齊美人的屋裡搜出來,於公公怕也是活不下去了吧。」
少女的聲音中滿是薄涼,她眨了眨那雙極為好看的桃花眼,語氣又驟然柔軟下來:「那姐姐傍晚見於公公的時候,一定要溫柔體貼啊。」
她把後面幾個字咬得很重,似乎一派真誠。
秋華剛剛緩和下來的面色,又因為她這句話冷了下來。
她擰著眉,反手將桌子上的茶盞打翻到地上,聲色俱厲地開口:「滾!」
少女假裝被嚇到了,眼波流轉間,輕蔑之色顯而易見。
她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秋華一眼,才飄然而去。
秋華只覺心裡的火又騰的一下子冒了起來,她想要喝口茶壓壓火,卻發現那茶盞在就被她打碎了。
她攥了拳,惡狠狠地盯著地上的簪子,就似乎自己現在所有的難堪都是那個人帶來的。
站了好一會,突然想到了什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