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死亦何苦
一千多年後，在人道的偉力下，它開始感受到了「我」的存在，開始有了「感覺！」
就這樣，六百年光陰流轉，世事變換，一個個熟悉的鮮活的面孔，最後都走向了衰亡，走進了它的身體，與它融為了一體。
而每到這個時候，它總是會感覺到有一些不舒服，不順暢。
可突然有一天，洪水來了！
洪水摧毀了屋舍，摧毀了良田，摧毀了一切！
整個村落的男女老幼，都急急忙忙的逃到了它的身上，他們在它的身上，祈求幫助，可它又能做什麼呢？
它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曾在它身上放羊的老人，在病痛中走進了它的身體。
看著曾在它身上爬樹的青年，在吃土中走進了它的身體。
看著曾在它身上編製花環的少女，在瘦骨嶙峋中走進了它的身體。
看著曾在它身上奔跑的孩童，在母親的屍體旁痛哭，在哭聲中累倒在了它的身體上。
就這樣，許多人走進了它的身體，而更多的人，躺在了它的身上。
無力！痛苦！哀傷！
它第一次感受到「心」的存在，是撕裂般的疼痛提醒了它，是死灰般的窒息提醒了它。
在人道信仰和意志崩潰的雙重打擊下，它沉寂了許久，久的它都不知在何時，它的腳下又再次出現了人類的蹤跡。
陌生的氣息，陌生的面孔，可它已經不想再去熟悉，再次失去了。
它已經感受了「心」的疲累，連呼吸都是那麼的沉重。
他只想抱著那些曾經，永遠的沉在夢裡，永遠。
可偏偏，那些人很快就登上它的身體，收集著那些散落在它身上的皚皚白骨。
那些人將白骨入土為安，送進了它的身體，並有一位老者，組織祭祀，禱告天地，慰藉亡靈。
在祭文燃燒后，一股浩大的人道光輝，降臨在了它的身上，驅散了白骨上的衝天怨氣，驅散了它心頭的陰霾。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往事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
既然死去的人已經永遠的離我們而去了，那麼活著的人就要好好的活下去，讓死者得到安息。
過去的已經無法挽回了，可未來的卻還能趕得上啊，罷了，罷了。
光輝驅散了它心頭的陰霾，更驅散了它心中的頹廢，重新振作了起來。
而後來，它也知道了那位老者姓楚，那些人都姓楚。
黃石山還是黃石山，而黃石村則變成了楚家村，歲月如梭，轉眼物是人非啊。
時間的腳步在不斷的向前邁進，不知不覺中，四百年過去了。
生長在它腳下的人們，為了溫飽，為了生存，他們駕駛著鋼鐵，吞噬著它的血肉肢體。
然而，它寧願忍受著，身上的千刀萬剮之痛，也不願調動一絲絲力量去反抗，因為曾經的他們熱愛著它，而現在的它熱愛著他們。
犧牲自己，奉獻自己，這是它從他們身上所看到的，學到的。
它沒有怨恨，更沒有悲傷，因為，它看到了那些為了生存，為了孩子，而忍受著烈日，忍受著風霜，忍受著雨雪，忍受著疲憊，忍受著病痛，忍受著一切可以忍受和不可以忍受的，那些人，那些父母！
對它來說，凡是生長在它身上、腳下的一切生靈，都是它的孩子，它就是他們的父親，他們的母親，它願意犧牲自己，去成全他們。
四百年前，它已經失去了無數個「孩子！」
在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看著自己的孩子們，一個一個的，在痛苦和絕望中步入死亡，它的心其實也早就已跟著他們，跟著它的孩子們，一起步入了死亡。
對於它來說，活著就是為了「孩子們，」否則，多活一秒鐘，對他來說都是一秒鐘的煎熬！
如果能在奉獻中走完它的一生，或許，這對它說，會是個最完美的結局吧。
黃石無怨無悔，默默的忍受著身體上的疼痛，忍受著骨肉離散的疼痛，忍住著本源流逝所帶來的虛弱，靜靜的，安詳的看著它腳下的這些生靈。
然而幸運的是，人們沒有喪心病狂的挖空它，更沒有像愚公一樣，將它徹底摧毀，夷為平地。
可，人們也沒有去彌補它，治理它，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曾經風景秀麗，物產豐富的黃石山，變成了如今這個醜陋不堪的荒涼之地。
就這樣，黃石山的本源在奄奄一息中不斷地流失，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步入消亡。
黃石在死亡面前無所畏懼，毫不反抗，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逐漸的，黃石變得越來越虛弱，連意識都開始漸漸消散，只剩下一些本能。
似乎用不了多久，它就要徹底消亡了。然而，就在昨天，一切的轉機出現了！
它從楚江的身上感受了大地的氣息，那是一股生機勃勃，充滿了生命力的氣息，而且，它還從楚江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位老者的氣息。
這是它的「孩子！」
黃石殘餘的一些本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慾望，這是每個生靈所與生俱來的本能慾望。
在求生本能的驅動下，黃石不斷的發出信號，呼喚著楚江，牽引著楚江。
終於，在今天，楚江來到了它的身上，溝通了它，將它收進了體內。
它在進入楚江體內之後，感應到了大地氣息的源頭，並與它進行了溝通。
最終，它選擇了融入大地神竅，因為它已經沒有了意識，剩下的也只是一些本能而已。
犧牲！奉獻！這就是它的本能，用自己的一切，去成全它的孩子，對它來說，這就是它最好的歸宿。
就這樣，黃石消失了，黃石山之符文誕生了，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
而留下的，就是對這片土地，對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生靈的，深沉的愛！
楚江心中百感交集，如果不是他現在只剩下一身黃玉骨骼的話，他一定會熱淚盈眶的。
而就在楚江「熱淚盈眶」的時候，黃石山頂忽然掀起了一陣風暴，浩瀚的大地元氣在山之精魄的威壓下，似潮水一般激蕩往來。
這時，楚江的體內突然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吸力，無數如黃河之水一般的大地元氣，在楚江血肉所化的黃玉色霧氣的帶領下，此時都如長鯨吸水一般的，向楚江的肉身匯聚而來。